艾莎迷迷糊糊睜開眼睛的時候，天已經完全亮了。床頭的時鐘指向上午十點鐘，沒有噩夢，沒有驚醒，已經好久沒有睡得這麼好過。整個房子裡靜悄悄的，她起身輕手輕腳地朝着伊安的房間走去。房間裡空無一人，小團子蹲在門口整個臉埋在碗裡吃得正香，絲毫沒有察覺艾莎的到來。

“嘿，凱蒂，伊安呢？”

“小家夥有名字了？”身後響起少年清澈的聲音。

艾莎回頭看到伊安穿着白色短袖衫，濕漉漉的發絲在額前打着绺。一滴染着晨光的水滴從少年橘紅色的發梢滴落，落入了艾莎的心海，激起層層漣漪。

“你…”艾莎有些遲疑，她畢竟沒有見過哪個受了傷的病人冬天穿這麼少，何況還洗了澡。

“我沒事。喬恩留了早飯給你。”伊安說着向樓下走去。

“這麼可愛！”艾莎看着餐桌上的面包片上面有兩個小太陽形狀的焦斑。

“它已經好久沒人用過了。”伊安指了指廚房裡那個銀色的面包機，那上面印着一樣的小太陽圖案。

“你不要吃一點嗎？”艾莎在餐桌前坐下，拿起一片面包遞給伊安。

伊安接過面包片卻把目光投向了窗外翻滾着藍色海浪的海，就像是手中這東西是什麼難以下咽的玩意那般，猶豫良久都沒能放進嘴裡。

“你不喜歡吐司片？那還有什麼其他的東西嘛？”艾莎撇撇嘴，把目光投向了嵌在櫃子裡的米灰色冰箱。“不介意我看看吧？”

伊安搖搖頭，把手中的吐司邊撕了下來。

艾莎拉開冰箱門，一股冷氣撲面襲來，空蕩蕩的儲物格裡躺着兩個香草甜筒。艾莎一皺眉，不甘心地又拉開其他的幾扇門。除了幾顆雞蛋也再無他物。

“伊安，你每天就吃這個？”艾莎把手中的甜筒朝着伊安搖了搖。腦海中卻忽然回想起認識伊安這一星期無論喬恩怎麼變着花樣做飯，他好像都隻是象征性地嘗一點點。“隻吃這個身體會受不了的。”

伊安深吸一口氣轉過臉不再看艾莎，片刻，忽然站起身向樓梯跑去。小團子不知道什麼時候吃完了，從樓梯上跌跌撞撞地奔向餐桌，穩穩落在伊安的手心。

“凱蒂真是吓死我了！”艾莎也起身跑過去。那個小團子似乎不知道自己剛剛下樓梯的動作有多危險，在伊安的手心裡舒服得眯起了眼睛。

“她似乎很喜歡你。”艾莎伸手撓了撓小團子的下巴，情不自禁地感歎：“我如果是凱蒂就好了。”伊安看向埋着頭逗弄凱蒂的艾莎。她棕色頭發垂順在背上，凱蒂不停地揮舞着爪子撥弄莎耳畔掉落的那一縷發絲。艾莎扇子般的睫毛時不時抖動着，喉嚨裡發出咯咯的笑聲。伊安感覺這一切似乎就像一場夢境。回憶就像是海水般呼嘯襲來。

“伊安你看，小倉鼠。”瑞秋把一隻毛茸茸軟綿綿的小東西放在了伊安的手心，那個小家夥絲毫沒有躲避，反而躺在伊安的手心裡坦然的咬起了兩個爪子間緊緊抱着的瓜子。

“伊安，它好像很喜歡你的樣子啊，它在我手上可不是這個樣子的。”瑞秋似乎有些嫉妒一般，微微眯了眯湛藍的雙眼，看着伊安。

“伊安，伊安？”艾莎的聲音把伊安從回憶中喚醒。

伊安擡手揉了揉眉心，把凱蒂放在了艾莎的手心。凱蒂乎感覺到了什麼，翻身從艾莎手心逃跑，在沙發上整個身體翻了一個前滾翻。

“凱蒂！摔痛了嗎？”艾莎趕忙蹲下身去檢查，凱蒂警覺地看着艾莎，轉頭跳下沙發，朝着伊安跑去。

“你看，她認定你了。”艾莎無奈地搖了搖頭。

“或許昨晚就已經認定了，我今早起床的時候，這小家夥正四腳朝天睡在我胸口。”

艾莎撇撇嘴，轉身走到桌前，抿了一口果汁，腦海中忽然靈光乍現：“伊安，你知道鄉村面包嗎？”她朝着伊安眨眨眼。

“嗯？”伊安發出這個聲音的時候，帶着少年特有的溫柔，尾音從鼻腔裡朦胧的上揚，直戳艾莎心頭。

艾莎定了定神：“它的外殼很脆，帶着濃濃的麥子香味。我整個小時候幾乎都是伴着這個味道長大的。”

“我父親很喜歡，我記得在小的時候也吃過幾次。不過還是吐司片出現我生活中的日子比較多。”伊安深深的吸了一口氣，這種描述像是喚起了他一些久遠的回憶。

“讓我來做給你吧，我覺得你會想念它的。”

“好。”伊安毫不猶豫地說出好字，連他自己也有些許驚訝。即便他不清楚自己現在究竟是什麼樣的生命體，感覺不到餓，感覺不到冷，過去的一年裡連記憶都是斷斷續續的。他忽然覺得剛剛那瞬間的自己陌生又有趣，扯了扯嘴角輕笑出聲。

對面的艾莎像是被施了法術一樣定身在原地，伊安的笑在艾莎的腦海中，就像山谷的裂隙，深海裡的陽光，空氣中的氧氣。

“怎麼了？”伊安眼裡的笑意還沒有散去，那藍綠雙眸仿佛要将艾莎吸入陽光海面上的漩渦裡。

艾莎慌亂地移開眼睛，用手指卷了卷發尾，繼續說：“你有65型号的面粉嗎？”

“什麼？”伊安的身體輕微離開椅背，眼裡流露出好奇。

“我覺得你不會有。”艾莎輕輕頭說。

“走，我們去買。”伊安正在試圖回避這個超出他認知範圍的問題。

當車子在島上最大的超市門前停下時，天空漸漸陰了。海風吹的五顔六色的廣告牌咧咧作響。

“我很少有機會到大型超市裡來，每次來都好像在探索一個新的世界，總能找到很多便利店沒有的東西。”艾莎說。

“你不需要去買生活用品嗎？”伊安看着把臉縮在衣領裡的艾莎，她一雙栗棕色的眼睛滴溜溜地打量着超市門前飛舞的小旗。

“當然需要，隻是這些大超市太遠離市區，我嘗試過坐公交車，可是一到了這裡我就收不住手，提完滿滿兩袋東西之後癱在床上，直到冰淇淋都化了也不想起身整理…真是羨慕這些開着車的人。”艾莎嘴上喃喃着不停，腳下步伐也不慢，走到購物車跟前，拉開一輛，興沖沖地朝着超市入口走去。“我本來是有駕照的，但是我真的很害怕路上的行人，如果我哪天分了心，撞了他們，我會後悔一輩子。”

伊安看着艾莎踏在購物車上飛速地鑽進了超市，加快腳步跟了上去。“艾莎，我想你是知道如何駕駛的。”

“不，我不知道！”艾莎沒回頭，目光被琳琅滿目的商品吸引。

“你看看你手裡的這輛車，不是開得很穩嗎？”艾莎回過頭，伊安正歪着頭朝她眨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