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熙恍若無聞。
她那雙令人着迷的眼眸透過紅扇靜靜看着少年,幸好有長扇遮眼,否則他就會看見她極為複雜的眼神。
她不信天地,因為她的一生隻靠自己的努力。
她不敬長輩,因為長輩亦不敬她。
可是唯獨這最後一拜,她遲遲難以屈膝,因為她不愛他卻和他成親,她欺騙了這個滿心滿眼皆是她的少年。
這世界,天地可欺,真心不可負。
“滄白藏,我……”
她擡眸。
他望着她,二人的目光隔着長扇對上。
他明白的,姐姐說她别有用心。
他知道的,那一句夫君是假。
可是她說他不喜歡她,他之前不信,可是現在他覺得她喜歡他。
滄白藏微微屈膝,以僅能由二人聽見的聲音說道:“李熙,繼續騙我吧。”
李熙猛然一怔。
他輕輕俯身,似乎一拜。
“一鞠躬,一心一意,白頭相守。”他道。
“二鞠躬,兩情相悅,兩心相同。”他繼續道。
“三鞠躬,福星高照,生死共渡。”他最後道。
“禮成!”嬷嬷高興大喊。
而除了李熙之外無人知曉,這三鞠躬中,李熙的膝蓋并未屈下一次。
她震驚地望着他:“不,這……”
他直起身子,依然隔着紅扇看她:“我不知道你為何嫁給我,我也不想知道,我隻知道我不能讓你覺得後悔。李熙,若是你心中稍微忘記一些他了,能不能裝一點我,一點就夠了。”
新婚之時,高朋滿座,一向驕傲的少年俯下身子卑微地祈求着那一點不屬于他的愛意。
李熙的手微微一顫,紅扇再也拿不住,一下子掉落下來。
她望着他精緻的眉眼,這般少年約莫一生都應順風順水,卻為她折了腰。
她眼睛一酸。
她不是沒有心,不是不會感動,她從來都是滴水之恩湧泉相報之人,可是多年以來,她卻從未報過他的恩情。
她擡手撫上他的臉,指腹輕輕撫過他的眉眼:“你又何至于此。”
“是我甘之如饴。”他微微彎眉。
現在就很好不是嗎?
她不愛他,可她嫁給了他,她不會愛上别人。
她沒有為他心動,卻為他感到心疼。
有時候,許舒甯那一套也挺好用。
他嘴角上揚,心裡暗自慶幸。
這郎情妾意地一幕深深刺痛了門外康若音的眼睛,她靠在門邊,幾欲昏厥。
“為什麼,為什麼表兄要用那樣的眼神看她……”
康若音從未在滄白藏眼裡看見這樣的眼神,他屈膝望着她,就像是望着自己的神明。可是啊,可是啊……可是他明明也是她康若音的神明啊,是這明康萬千女子的神明,他為何要信仰這個女人!
“他明明是那樣驕傲的人啊!”康若音聲音都在發抖。
滄白藏側眸,恰好看見了她。
她眼淚要落不落,楚楚可憐地望着他,語氣纏綿,欲語還休:“表兄……”
李熙跟随那聲音看去,恰好看見一位十分清麗的少女,她的目光楚楚可憐地望着某處,她順勢看去,才回過神來她看的原來是她手下的少年。
她的手微微一頓,少女可憐的眼神,她與滄白藏這暧昧的姿勢……她竟略有些尴尬。
她什麼都沒問,隻是立馬收回手,像是做賊心虛怕誰誤會一樣。
見她這副模樣,滄白藏就知道她誤會了,他抓住她的手不放,有些無奈:“也聽聽我解釋一下,好嗎?”
李熙猶豫了一下,她能看出那位姑娘喜歡滄白藏,原本喜歡便喜歡了,與她沒多少幹系,可是他看她的眼神太誠懇了,李熙若不應他,他也太可憐,于是她點頭:“你說。”
滄白藏笑了笑,卻是沒正面回應,而是看向那少女說道:“康姑娘,請不要這樣叫我,你的表兄是二房的滄玉隴,三房的滄成宇,不是我滄白藏。”
這一刻他又冷酷得可怕。
康若音聽出了他的言外之意,整個人搖搖欲墜:“可是,我叫了你許多年表兄,你并未……”
“我不會為陌生人多花心思。”他搶先說道,像是生怕某人誤會。
康若音臉色一白:“陌生人……”
她再也想不到其他,腦海裡隻剩下那三個字,陌生人。她失去全身力氣,摔倒在地。
這算什麼,自取其辱?
在哪兒都好,為什麼偏偏要在這個女人面前?她低下頭都不敢看李熙的容顔,她美得讓人自慚形穢,讓人恨不得找個洞鑽進去。
“表小姐!”
“阿音!”
李熙看見高座上曾經為難過自己的老夫人站起了身,朝那個方向露出擔憂的表情。
“外祖母……”康若音挂着眼淚望着老夫人,整個人似乎都酥了軟了,靠在小梅懷中小聲啜泣着,看上去好不可憐。
老夫人見她這副楚楚可憐的模樣,瞬間震怒起來,拐杖狠狠打在地上,就像打的是滄白藏一樣:“滄白藏,你說的什麼混賬話,你不認阿音,阿音卻是老朽的外孫女兒,難道你是在嘲諷老朽嗎?”
哦?
好像聽見了什麼驚天大秘密。李熙微微挑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