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拳我一拳之後便是長久的寂靜。

兩個人各坐一邊，誰也不理誰，可是那臉上的紅淤卻昭示着二人曾經激烈的打鬥。

方起征一杯茶下肚，心中火氣散去不少，這才擡眼看向二人：“都打夠了？”這回他并不是仗着自己的官職地位，而是以長輩的身份凝視着二人。凡是世家大族，往上幾輩誰沒互相聯過姻，哪個家族相互之間不沾點親帶點兒故，是以方起征拿起長輩架子也不算出格。

對方臨煦滄白藏可以不管不顧，可是方起征不一樣，所以他聞言僅猶豫了一瞬便回頭看向方起征，說起客套話來：“對不住，方将軍。”

方臨煦也側眸看向方起征，他輕輕用指腹擦去嘴角鮮血，一雙眼睛緩緩垂落，雖然他低着頭，可方起征知道他心中無半分悔意，就像滄白藏這人一樣。

“你們同為明康世家子弟，我知你們皆是少年意氣，不過是打了一架，若是這一架打得有意義，這倒不算什麼，我反而為你們喝彩。”方起征睨二人一眼，端起茶抿了一口，話說得不輕不重，至于能不能說到他們心坎裡，就看他們了。

方臨煦和滄白藏同時抿了抿唇，牽動臉上的傷帶起一陣隐隐作痛，如同警醒。

方起征見二人不說話，心中無奈歎息。這倆孩子怎麼都倔得跟驢似的？難道真是明康的詛咒，世家大多勾心鬥角，裡外不和，所以哪怕他帶着方臨煦離開了那權力漩渦也脫離不得這詛咒？

“你們的争執從何而起我就不說了，隻是你們的争鬥能解決問題嗎？方臨煦，聖旨在前，你能抗旨不尊嗎？”

“滄白藏，陛下聖旨已下，哪怕是你也不能違逆吧？”

方起征雙管齊下。

方臨煦和滄白藏這才擡頭看向方起征。

方起征知道他們皆不甘心任人擺布。

他擡眸望向門外，戰火不知何時又會燃起，此刻正是用人之際，可是一個李熙，一道聖旨讓他們徹底措手不及。但能怎麼辦呢？皇權在上，就算咬着牙他們也得聽！

方起征痛定思痛：“方臨煦，明早你就和滄大人一同啟程，一定要将滄大人安全送回明康。”

“李熙呢？”滄白藏幾乎下意識就道。

滄白藏将李熙看得太重了，這點不知道是福還是禍。方起征道：“今夜我會派出所有人手協助李莊抓捕段青，若今夜抓不到他，明日你們就安心上路吧。”

“方将軍！”

“父親！”滄白藏和方臨煦同樣不贊同地看着方起征。

方起征卻也隻是擺擺手：“好了，就這樣吧。兩個小鬼，你們是關心則亂所以腦子都不動了。你們好好想一想，如果他們真要對李熙動手，那李莊見到的就是李熙的屍首了，而現在隻是一灘血，說明什麼？說明李熙還有利用價值，他們不會動李熙的。若今夜能找到就罷了，若不能，那就等着他們主動上門吧。”

方起征看得透徹，所以他從一開始就沒有慌張。何況李熙那丫頭也不是吃素的，若她還有意識，一定會想方設法自救。

滄白藏和方臨煦一愣，他們果然忘記了這一點。方臨煦揉了揉頭，他今日的思緒真亂，亂得竟然連這種細節都忘記了。

“我疏忽了。”方臨煦垂下頭，散落的青絲随風飄動，不一會兒又被風彙聚在一起，如同他那散亂又突然被喚醒的思緒。

方起征看向他，動了動唇，似乎想說些什麼，可是最後他隻是歎了口氣，什麼也沒說。

他看向滄白藏。

他不說不是因為這裡有滄白藏，隻是他覺得有些東西不該被戳破。李熙和許舒甯，李熙和滄白藏，不能再加上一個方臨煦了。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何況是那樣一個有想法的美人，若她出世，會有多少人為之傾倒，他不想方臨煦陷入那泥潭。

遲鈍點……就遲鈍點吧。

也許他終有一日幡然醒悟會覺得遺憾，但世間誰人沒有遺憾，遺憾終将會過去的。

方起征在大事上看得很透徹，所以哪怕他再愛看自家傻兒子的熱鬧都不曾點破一分。

“今夜，我領兵去找。”突然，方臨煦道。

方起征聞言又是微微歎息：“你去吧，我也累了。”

*

李熙不知不覺暈過去了，等再醒來的時候已經不知道過去多久了。

“你醒了！”楊帆很是驚喜：“我還以為你要死了，不過還好，段大哥後來帶回了藥，讓我給你敷上。”

李熙這才看見自己身前立着的瓷瓶。

段大哥？

段青？

段青會幫她？

李熙表示懷疑，畢竟他對自己似乎很是看不慣，估計是賀明常叫他送來的。

她伸手碰了碰後腦。再一看，果然血已經止住了。

她靠在牆上，又摸了摸自己的額頭，雖然體溫有點高，但是幸運的是她沒有發燒。她的身體一向比常人堅強，可是腦袋連着脖頸這地方十分脆弱，連她都不敢掉以輕心。

她閉了閉眼又豁然睜開，讓自己最後一點迷茫和模糊都消失，唯餘下清醒。

她緩緩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