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熙回家就将許舒甯的房間翻了個底朝天,終于,在衣服夾層翻到了一封信。
那封信不知道被拆了多少遍,連信封都皺巴巴的,上面陳舊的血漬可以看出這信年代久遠,滿載着重要的使命。
李熙抽出那封信,不知幹涸多久的墨迹映入她眼中,這裡每一個字她都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可是組合起來卻讓她看不懂。
她驚愕地愣在原地,拿着信的手在顫抖。
她早知許舒甯有秘密,也曾經深入猜測過他的由來,可是他萬萬沒想到,他說的仇人竟然離他們這麼近。
怪不得他仇視方臨煦,怪不得他有時候看她的眼神複雜而緊張,怪不得他一反常态關心起方家父子,原來一切都有迹可循。
是她不夠敏銳,是她對他的關心不夠,早知如此,她便多問一嘴,多追問一句……
李熙忍不住一掌拍在桌子上,瞬間桌子便四分五裂。
“不可能,我爹不會做這種事情。”
縣衙長廊外,方臨臨幾乎要把信撕碎。
李熙已叫來陳識,裡面同時有好幾個大夫在醫治方起征。
她便靜靜坐在長廊邊上,望着方臨煦:“不管你信不信,證據在此,無從辯駁。除非方将軍親口解釋,不然……”
李熙垂下頭,甚至說不出“她不信方起征”,畢竟她也算認識方起征多年了,而且不久前才和他并肩作戰,她不想相信這件事,但是沒有确鑿的證據,許舒甯是不會這麼沖動抱着必死的決心去刺殺方起征。
她已然心亂,真真假假無力分辨。
“段家滅門一事,我曾有所耳聞。”此時,一直在一邊沒說話的滄白藏說道。
李熙擡眸看向他。
他思忖道:“段大人一生清廉正直,為人剛正不阿,其學識淵博,有教無類,桃李滿天下,很為人尊敬。直到一日,雞鳴之後,過路人發現段府流出小河,顔色鮮豔如血,緊接着便看見府中升起濃煙滾滾,火光越燒越烈。過路人一邊喊人就火一邊跑去報官,好不容易火滅,闖進去卻看見了百口焦屍。歹人手法娴熟,不留絲毫線索,大理寺介入也無可奈何,為了安撫民心,陛下隻得宣稱是段府失火。沒想到,那片火海中竟然有人生還。看他的年紀,我都能猜到他是誰。”
滄白藏想着看向了李熙:“五歲五步成詩,七歲能辨弦音,太後壽宴獻畫,親作百壽字書。那位我雖不曾見過,但太後娘娘每每提起皆深覺惋惜的、銜才出生的段家二公子,段景深。”
李熙愣愣擡眸:“段景深……他原本的名字原來叫段景深。”
滄白藏面容凝重。
他沒想到,在這麼偏僻的呂縣,居然卧虎藏龍,也怪不得他在試中寫文章倚馬可待,見解獨到,有經天緯地之才,不似小城人物。原來他是段景深。
滄白藏既覺得意外又覺得意料之中。
“我方家與段家并無結怨,信中之事更是子虛烏有。我爹長年駐守邊疆與稚蠻打,與别國戰,你們可以看看他身上縱橫交錯的傷疤,若他是通敵賣國之人,南朝早已不保!這封信,是假的,是誣蔑!”方臨煦聽完滄白藏的話,更覺不可能,他們是保衛邊疆的勇士,不是通敵賣國的賊寇。
“那一句起征,你又作何解釋?世界上還有第二個方起征不成?”李熙質問道。
“那是誣蔑!”方臨煦反駁道。
滄白藏仔細看了看信:“段大人的墨寶我曾收藏過一副,這字迹,倒是不錯。”他又來回翻了翻:“又不像是有别的手段……”
方臨煦惡狠狠瞪向滄白藏:“說不定是僞造,這世上能人之多,會幾個僞造字迹的也不是不可能吧?”
“若非要這麼說,也有可能。”滄白藏倒是實事求是。
李熙已然不知道說什麼了。
沒有人比許舒甯更清楚這字出自何人,旁觀者又如何能體會到他萬分之一的痛苦呢?他們皆能冷靜理智的思考和談論,可是他呢?
懷着這樣的血海深仇,怪不得會在午夜夢回中驚醒。
李熙擡眸。
“夠了。”
但這話不是李熙說的。
三人瞬間看向半開的房間大門,聲音是從裡面傳來的。
陳識同幾位大夫一同走了出來。
“怎麼樣?”李熙問道。
陳識隻是往裡面瞧了一眼,搖了搖頭。
李熙臉色一變:“沒救了?”
“莊主,您進去看看吧。”陳識隻是這樣道。
話音剛落三人便往馬不停蹄裡面趕,那架勢是生怕見不到方起征最後一面了。
陳識望着三人的背影,又神秘莫測地搖了搖頭,一言難盡的模樣。
三人剛剛進入房間,就聽哐當一聲,房間門瞬間關上,阻隔了陽光的房間一下子暗沉下來,猶如瞬間進入傍晚。
這樣的氣氛下,三人差點兒以為自己落入了什麼陷阱,頓時緊張起來。
“爹?”還是心系父親的方臨煦先一步打破了這沉默的局面。
突然,一盞油燈亮起來,又将房間照得如同白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