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莊主心善。”陳識回道。
“我可不心善,人都是我殺的。”李熙淡淡道。
“是他先來殺您的。”陳識反駁道,在他心裡,唯獨這件事是真的。李熙從來不是濫殺無辜之人,她給了快要餓死的他們一口吃的,給了他們新生,她會救下受傷的動物,會将砍掉的樹多餘的果子重新種下,她常常在溪邊喂魚,那些魚長得白白胖胖的。所以誰都可能是壞人,但李熙不會……哪怕她可能是,他們也不承認!
李熙掀起眼皮,緩緩走回城門之内:“别給殺人找借口。走吧,恰好大家都在,這些日子的重點該變一變了。”
許舒甯側眸,她一身青衣,随她走動,翩翩飛舞。而她灑脫至極,離開之時,也忘記了身邊是他。
此刻的她不是李熙,是李莊莊主。
他幾乎想不起她幼時是什麼模樣了,也是這樣嗎?似乎不是的。她突兀而強硬地闖入他的生活,可那時候的她小小的一隻,黑黑的、瘦瘦的,像隻靈精的小野猴子,可誰能想到現在的她能達到這樣的高度,說不定還能更高。畢竟明康的權貴都已為她折腰。
許舒甯小跑過去,跟上他的步伐,踏踏的腳步聲引得前面那人回眸,他緊跟着一笑,讓她一回頭就能看見他笑着的模樣。
她從前說過的,他笑着好看。
李熙見了他的笑果然也朝他一笑,眼底變得溫和起來,就好像她對他就是不一樣的,哪怕隻有好像都夠他開心很久。
“許舒甯呀,回家嗎?”李熙自然而然問了他。他下意識反問:“那你呢?”
李熙說:“我還有點事。”
她沒有遮掩地看了眼陳識,意味已明。
“我先陪你,不能聽的話我不進去。”許舒甯說道,他的話進退有度,讓李熙不答應都不行,因此李熙不禁揶揄道:“什麼話都被你說了。”
許舒甯淡淡笑開:“因為是你呀。”
*
在荒涼的越地,一處路邊小茶攤上,坐着一位男子。
他獨自坐着,隻有身邊有零星幾個人。他坐了很久很久,茶卻并未多飲幾口。
若此刻有人路過,就能聽見他不動的唇下竟發出了聲音。
“尾巴都掃幹淨了?”
“嗯。”
“你們沒辦成事,我隻給一半錢。”
“可以。”
“你那裡還有什麼消息嗎?”
“暫時别去惹那個女人。還有,你要的兵馬籌齊了,記得給錢。”
“不愧是日月堂,效率就是高。他們劫回一批馬,你們再從蛟泉送來一批,他們以為他們赢了,實則并沒有。”
對此另一人隻是冷笑一聲:“應該誇你奸詐還是技高一籌?你倒是沒損失,我這邊可損失不小。”
那人笑道:“原來價格的三倍。”
頓時,另外一人就不說話了。
*
奔馳的駿馬揚起北面的風沙,風沙之中,看不清方向,隻能聽見震天動地的馬蹄聲一聲一聲撞入人耳中。
被困在黃沙中的人皺緊了眉頭,眼中露出警惕的神色,似乎遇見了什麼令他棘手的難題。
忽然,一道銀白色的光芒閃過他眼睛,他下意識閉了閉,說時遲那時快,銀光劈殺破風而來,瞬間刺入人胸骨,緊接着,從下而上一把将人挑出了黃沙。
黃沙随風起,漫漫無盡,可是離地兩米的地方,如同旗幟一樣挂着一具屍體,追來的人先看見被挑起的那人臉色一變,大喊了句“将軍”,那将軍張了張口,哇一下,鮮血從嘴裡直流。
随後,他們順着那銀槍看向執槍之人,眼中又恨又懼。
身着銀色铠甲的少年青絲紮起,與他身下那匹汗血寶馬的馬尾一樣,被同一陣風吹起。淩亂的發絲在他那張無可挑剔的臉上清掃,卻如落入雪中的塵埃那樣分明。
他緩緩掀開眼皮,漂亮的鴉羽在他眼下壓下一片陰翳,而他緩緩擡起的眼睛,就如同黑夜中墜落的流星,美得動人心弦。
他周身清冷,如寒溪中流水,但一擡眸,那淡淡的眼神便釋放出巨大的威壓,所以哪怕他一人一馬立在那裡,也無人敢越過他去。
他擡手一轉,銀槍掙脫屍體,那将軍便被棄之如敝屣,而他反手便在地上畫下一道線,他立在線後,銀槍遙遙一指,少年意氣:“越此線者,死。”
追來的人吓得噤聲,追來的馬都下意識後退,仿佛知道那是不能戰勝的敵人。
少年轉身揚鞭而去,但那條線,仍舊無人敢越過去。他沒有回頭,似乎也有這種自信,對面無人敢越過來。
城牆上,眺望這一幕的男子捋了捋胡須,語氣很是欣慰:“看來蛟泉已不必再守。該收兵凱旋了。”
一旁的副将聞言,将近日收到的信呈上:“将軍,說凱旋恐怕還為時尚早。”
“哦?”男子接過信拆開一看:“怪不得這些天蛟泉的稚蠻兵少了,原來準備聲東擊西……呂縣?哦,對,也該是呂縣。”
副将聽見他的語氣不對勁,問道:“呂縣有什麼不妥?”
男子視線拉遠,落在回程的少年身上,輕笑一聲:“沒什麼不妥,隻是故地重遊想起個故人。”
“故人?”副将疑惑。
可男人卻不再多說,隻是笑得有些意味深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