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李熙思索之時,一隻滿是老繭的手猛然伸過來一把就捉住了她的耳朵,她頓時感覺到一陣用力,揪得她耳根子生疼。
李熙幾乎作出了下意識的反應,一記冰冷眼光掃去,那隻手卻用了更大的力氣,像是要把她耳朵揪掉似的,緊跟着耳邊傳來聒噪的聲音,朝街上故意大聲嚷嚷起來:“我的乖孫女诶,你好幾天不回家了,還好我擱這兒把你找着了,這世道不安全,萬一碰上個人牙子,你叫老婆子這麼辦啊,怎麼對得起你死去的爹娘啊!”
她說到後頭哭嚎起來,目光是不是瞥兩眼李熙,瞥兩眼周遭的人們,似觀察周圍人的反應。
老婆子從這女娃子進入街道就盯上了她。這女娃一臉污泥跟無頭蒼蠅似的亂撞,雖給自己買了些衣裳,但是衣裳皆是最便宜的款式,又是孤身一人,買完後蹲在角落不知道幹什麼,估計是沒地兒去,指不定是外頭讨巧進來的流民,老婆子一想,這是撞到她眼前來的買賣,她不賣總有人賣,還不如讓她補貼補貼家用!
老婆子一想,嘴角就忍不住翹起,她可是真是好運!
哭嚎聲卻更大了起來,手上更是用了勁逮着李熙走,不知道要帶她去哪兒,但肯定不是什麼好地方。
李熙餘光瞥見揪着她不放的老婆子,約莫四五十的模樣,滿臉皺紋,哭嚎起來全然不顧臉面,時不時還擦擦無中生有的眼淚。
李熙冷眼看着她演戲,隻是在她強行要帶走自己時伸手一推老婆子,避得她遠遠的,語氣冷漠:“我不認識你。”
老婆子沒想到這丫頭力氣這麼大,竟然當場被推倒在地“哎喲”一聲,不過她轉眼就又生一計,順勢當場打起滾來,哭聲更大了:“孫女兒啊,沒想到你還記恨我呢,曾經我是想賣了你,可是現在我已經悔過了,孫女兒啊,你就原諒老婆子一次吧,老婆子隻想跟你好好的過回日子啊!”
老婆子擠出兩滴眼淚,淚汪汪的望着李熙,眼中皆是誠懇。
被吸引過來的看客們看了都不忍心,忙替老婆子勸說李熙道:“親人之間哪還有什麼仇,而且你們家中就你二人了,你就原諒你祖母,與她互相扶持不好嗎?”
“小妹妹,我看你祖母也是真心悔過,你就原諒你祖母吧!”
“就是就是,白發蒼蒼的老人在地上祈求你原諒,你何必這樣狠心,若你爹娘在天有靈也不願看見你們親人疏離至此吧!”
圍觀者越來越多,你一句我一句替那人牙子說起話來。
李熙倒是明白了,以前那些人都得坑蒙拐騙的才能把人拐走,這個人倒好了,直接強搶,還是有計謀的強搶。
但是老婆子這番故作姿态下來,許多人當真信了,一個個都叫李熙跟她回去,原諒她從前的錯誤。
而老婆子伸手抓緊李熙的手,帶着哭腔哀求:“你就跟我回家吧!”
李熙瞧見老婆子眼中閃過精明的光芒,嘴角下意識要揚起笑來,不過被她下意識又壓了下去。
這個人如此娴熟,如此有信心,當場就嚷嚷起來嚷得衆人皆知,看來是深谙此道,也不知道多少孩子因此百口莫辯,隻能生生被她這樣抓去。
李熙想到這裡,看着那老婆子緊抓着自己手的手,眼神沉了下去,帶起一片冷意。
對付這樣的人,李熙一向少說,多做。
她居高臨下的望着老婆子,眼神很冷靜,那張被血沾滿又被灰覆蓋住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
老婆子緊盯着李熙,反而被她的眼神看得瘆人。
這女娃子的眼睛,好像不對勁?
老婆子正想着,就見那女娃子擡起了腳,老婆子以為她要跑,手抓得更緊,她又準備嚷嚷起來,流程她都熟悉,這回該嚷什麼她也熟悉得很。
可是沒想到女娃子竟然一腳踢了過來,老婆子老眼一震,女娃子纖細得跟她手臂一樣粗的小腿狠狠踢中她的腹部,讓她整個人随之翻起,一股劇痛從腹部深深紮入她心裡,痛得她在地上打滾:“哎喲哎喲,好痛,痛死我了,哎喲诶!”
旁邊的看客們都驚呆了,他們完全沒想到這個髒兮兮瘦小小的女孩竟然會這麼做,先是愣一秒,随後便是怒氣沖沖瞪向李熙,仿佛她是什麼十惡不赦的惡賊。
“孽畜!你竟敢傷害你祖母!”
“你這個不忠不孝的家夥,你爹娘在九泉之下都無法安息!”
李熙看向說話那兩人,皆是一身青衣書生帽,聲音冷冷清清:“有本事就報官,沒本事就閉嘴。”
她說完伸腳踩在那老婆子身上,明明平靜的面容此刻看上去狂傲不屑至極。
這話氣得那兩個書生怒火更勝:“報官就報官!你這欺辱長輩的惡徒,在我朝可是罪大惡極!”
李熙淡淡點頭,故意激道:“去吧,不去還讀什麼聖賢書,不如拿書去喂狗。”
李熙不怕報官,但有個人怕啊。
隻見那痛得打滾兒的老婆子聽到報官二人瞬間坐了起來:“不!不能報官!”
書生腳步一頓,恨鐵不成鋼道:“老婆婆,哪怕她是您的孫女,您也不能慣着這等惡徒啊!她才幾歲就敢毆打于你,再長幾歲豈不就會殺人放火?不行,我得去報官!”
李熙也覺得很有道理,順勢點頭:“報吧,放心,我身高不夠坐不了牢,頂多教訓一下。”
老婆子一張臉皺成了苦瓜樣:“不用真不用!我帶她回去教訓教訓就好了!我一定會好好教訓她的!真的!”
這女娃子是坐不了牢,她得坐牢啊!
她壓根不是這女娃子的祖母,她是個人販子啊!
書生聞言猶豫了一下:“那好……”
卻聽李熙道:“震驚,稚女欺辱六旬老人,書生當即說好,這究竟是人性的扭曲還是道德的淪喪。”
書生還未消減的怒氣重新被點燃:“不行!老婆婆,别護着這種孽畜,報官!必須得報官!”
李熙滿意道:“這才對。”
老婆子都要哭了,對對對,對個頭啊對!
“這女娃子太嚣張了!兄台,我和你一起去報官!”
“好!老婆婆你稍等片刻,我們去去就來!”
老婆子眼見勢頭不對,連忙利落的站起來,先是指着書生鼻子罵道:“報報報,報你個頭啊報!書沒讀進去,腦子進水了是不是!”
“還有你!今兒遇見你算老娘倒黴,别讓我再看見你!”
“哼!”
她趁大夥兒都沒反應過來便一溜煙兒跑了。
有人愣愣望着,忍不住咂舌:“六旬老人健步如飛啊!”
李熙翻了個白眼。
蠢貨。
見老婆子離去,有些人還摸不着頭腦,有的人卻看出了門道早早散去。而李熙仿佛拍走晦氣似的拍了拍身上的灰,随後往反方向去。
可是她沒想到的是竟還有人攔她,她擡頭一看原來是方才那倆書生擋了過來,不依不饒道:“你跑什麼,跟我們去見官!”
李熙有些疑惑,反問道:“我為什麼要和你們去見官?”
“你毆打祖母,罪無可恕。”書生怒容不減。
李熙打量了二人,眼中都有一種清澈的愚蠢。
八歲女孩說的話都怕他們聽不懂。她索性不說了直接從他們身邊路過,這種人,跟他們多說一句都嫌麻煩。
“站住!剛剛你辱我們讀書人至此,真要見官難道你就怕了嗎?”兩個書生齊聲問道。
“讀書人?”
李熙看向二人,語氣毫不留情:“是你們,不是讀書人,不要侮辱許舒甯。”
“你!”書生怒不可遏。
“你們要做什麼!”熟悉的聲音呵斥過來。
李熙轉眼看去,眼睛微微驚訝。
還真是說許舒甯許舒甯就到。
許舒甯沒想到在這裡找見李熙,他忍不住高興,蒼白的臉上洋溢出笑,可那笑容在看見那兩個男子時凝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