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和許舒甯身上的料子一樣。

肯定很貴吧？

李熙擡手裹起衣裳，衣裳果然很柔和，就像棉花一樣舒适柔軟，她的指腹從衣裳上滑過，能摸到精緻的暗紋。

她新奇地捏了捏衣裳，忽然微微一怔。

最後，她那張一向冷硬的臉一下子軟了下來。

她雙手合在一起，拽着衣袖靠近臉龐，眼中期期艾艾。她小心翼翼将臉蹭到衣裳上，瞬間那雙眼睛一亮。

啊，好軟乎的衣裳啊！

她像隻蹭線團兒的小貓，眼睛亮晶晶的，充滿着好奇和不經意便流露出來的欣喜。

她從來沒穿過這麼好的衣裳……肯定很貴吧？

這衣裳什麼都好，就是大了點兒。

松松垮垮的衣裳從她肩頭滑落，她瘦小的身體被寬大的衣裳籠罩在裡面，像是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她擡起雙臂，衣袖從她手中滑落到臂彎處，空曠肥大，能清楚看見肩膀，不合适的裙擺拖在地上，沾染上些許灰塵。

李熙想起許舒甯的話，她裹緊了衣裳，束緊了腰帶，手從寬大的袖子中伸出來，比劃着将多餘的空隙打成結。

等穿好衣裳後，她的目光才瞥向浴桶旁邊，那是她的舊衣裳、匕首、錢袋，還有昨晚上劉康送給她的半個饅頭。

她走過去，先将匕首收回腰間，随後才伸手撿起從衣服上掉落下來的荷包。

李熙捏了捏荷包，銀子的輪廓透過荷包映出來貼在李熙手心。

李熙拉開一瞧。

白花花的銀子。

她一笑，嘴角露出兩個可愛的小酒窩，那是曾經被污泥一直遮住的好顔色。

李熙心情很好地收起荷包。

有錢，就有希望。

“許舒甯！”她似想起什麼，朝門口跑去，跑到一半又回來拿走了剩下半個饅頭，拿完才朝門口走去。

門再次被推開。

許舒甯渾身一僵，忙制作就要走過來的李熙，說道：“等等，别過來！衣裳，衣裳穿好了嗎？”

李熙覺得好笑，不過倒也是認真回答了：“穿好了。”

許舒甯這才轉過頭來：“穿好就好，李熙，你須記得，你是個小姑娘，要愛惜自己……”

許舒甯的眼睛随着轉過來，突然，他說着話的聲音一滞。

隻見他眼中映入一個瘦小的小姑娘，她很瘦，許舒甯能清楚看見她脖子下方凹陷下去的鎖骨。

他的衣裳在李熙身上顯得寬大極了，像是大人的衣裳。可是許舒甯也才十三歲，又是常年纏綿病榻的人，他相比同齡人算是瘦弱的，他的衣裳對一個八歲的孩子而言不應該這麼大，可偏偏就是那麼大。

“怎麼了，許舒甯？”

李熙擡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許舒甯的眼睛又随之落到她臉上。

洗去黑泥的皮膚露出原本的樣子，她長相不醜，但也沒有尋常人家孩子的可愛，因為她臉上沒有肉，隻有骨頭，更有常年吃不飽而導緻的面黃肌瘦。

她仰起頭望着許舒甯，眼睛大大的，眼中浮現出一點疑惑，似不明白許舒甯為什麼不說話了。

“許舒甯？”她又叫了一聲。

許舒甯望着她，她的身體那麼脆弱，她的頭發還在狼狽滴水，莫名地，許舒甯心裡有些難受。

他忍住心中的酸楚，搖了搖頭。

他不說，李熙便不問。

李熙想起自己的目的，她一手執起許舒甯的手，另一手從荷包裡取出一兩銀子小心翼翼地放在許舒甯的手中，然後将他的手輕輕撥拉下來讓他緊握住銀子。

許舒甯一愣，他沒想到李熙居然給他銀子，她明明自己都餓成這樣了。

有錢為什麼不買吃的呢？

許舒甯忍不住問道：“李熙，你哪裡來的這麼多銀子？”

李熙彎了彎眉，得意笑起來：“我賣身和劉康分的。他六我四。”

許舒甯這才想起來自己花了十兩銀子買下了李熙。

那個劉康是誰？就是賣李熙的人牙子嗎？

許舒甯手心驟然收緊：“他六你四？”

李熙得意地笑道：“他六兩，我四兩。”

李熙就像是自己得了便宜一樣地笑，許舒甯聽得眉心緊皺，他在心裡暗罵：連小孩子的賣身錢都騙，那個劉康真不是個東西！

但許舒甯更不理解的是：“你為什麼要把錢給我？還是……一兩？”

李熙猶豫了一下，疑惑道：“許舒甯，一兩不夠嗎？”

許舒甯更是一頭霧水：“什麼？”

李熙在他面前轉了一圈，才道：“許舒甯，我想買下你的衣服。”

許舒甯下意識道：“送你的，不要錢。”

李熙卻不贊同地搖頭，一闆一眼回道：“許舒甯，你買下了我，我得給你做工，你沒有義務送我這麼好的衣服。拿人手短吃人嘴軟，我白得你的衣裳，直不起腰杆幹活。”

許舒甯好笑道：“小孩子哪有腰。”

李熙眼神一下子刺過來，認真教訓許舒甯道：“許舒甯，不要嬉皮笑臉！”

許舒甯看得一樂：“好好好，那什麼叫直不起腰杆幹活？”

李熙想了想：“就是……我不能叫你許舒甯，不能陰陽怪氣你，也不能罵你了。”

許舒甯聞言更是哭笑不得：“那像你這樣說，我買了你，你不就欠我了？那一開始你就不能直起腰杆幹活呀？”

李熙眨了眨眼睛，眼中不解：“是這樣的嗎？”

許舒甯被她逗笑了，又見她要當真，忙搖頭：“假的。”

李熙那句“那我掙錢還你”又被生生憋了回去，換成了一個“哦”。

畢竟，李熙最讨厭的事情就是不能直起腰杆做人。

許舒甯瞧見李熙較真的眼神，忽然覺得她挺可愛的，較真得可愛。

他下意識伸出手想摸摸她的頭頂，可李熙就像是頭頂長眼睛似的，恰好偏頭，躲過了許舒甯的掌心。

許舒甯望着她濕答答的發，眼珠子一轉，忽然笑開：“這樣吧，李熙，我收下你的銀子。但是作為交換，你得讓我給你擦頭。”

李熙頓時皺了眉，退開一步，拒絕道：“不行，我是你的下人，該我給你擦頭發的，你沒有義務這樣做。”

許舒甯彎起眉逗她：“你就當我有個怪癖。”

李熙一頭霧水地看向許舒甯，追根究底問道：“什麼怪癖？”

許舒甯想了想，眼中閃過一絲狡黠：“喜歡給人擦頭發！”

“什麼？”

李熙眼神越發困惑。

許舒甯但笑不語。

李熙心道：許舒甯真奇怪，居然喜歡給人擦頭發！

李熙猶豫了一下，許舒甯靜靜的等着。

她想了想，最終還是将頭靠近了許舒甯，語氣很是無奈：“真拿你沒辦法。”

“許舒甯，作為下人有義務保密主人的怪癖，讓你不受歧視。”李熙煞有其事點頭，仿佛自我贊同。

許舒甯差點忍不住笑出聲來。

他嘴角蕩開一抹不掩飾的笑意，寵溺的眼神落在李熙頭頂，聲音盡量克制住笑意後才一本正經地回李熙道：“是，那我就先謝謝李小姑娘了。”

李熙矜持地點了點頭：“擦吧，擦快些，我等會出門還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