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叫聖女果。”他忍不住捏了一把今臨柔軟的臉蛋。
今臨張了張嘴,隻發出含糊的聲音。
尤加很耐心,喚人端來一些人類的水果,一邊展示一邊教學發音,隻要閃閃能夠說出來,就能獲得食用的獎勵。
今臨哪裡吃過這樣有滋有味的東西,剛開始還有意僞裝,後來直接得意忘了形,一學一個像,越說越标準。
什麼核桃,蜜棗,大櫻桃,水蜜桃……塞滿了肚子,在水裡沉甸甸的。
不過最好吃的嘛,得是榴蓮,吃進嘴裡是鲸脂的口感,還帶有獨特的芳香,吞進喉嚨裡滑溜溜的,這讓他忍不住抓住了尤加的手腕,傾身方便他更大口的進食。
吃到後來他整個臉蛋都黏糊糊的。
可是他還想吃啊,索性尾巴一揚整條魚都爬上池子邊。
這裡以前立着高高的玻璃,現在他可以自由活動了。
他将臉埋在尤加的袖子上蹭了蹭,然後用手摸了摸。
還沒幹淨,又蹭了蹭。
尤加白襯衫的袖口沾滿了紅的黃的汁液,這對注重整潔的他來說是極緻失序的表現。
但他隻是平靜的地捧起閃閃的臉蛋,掏出手帕輕柔地擦拭。
“麻煩精。”
閃閃隻是很乖巧地迎合他的動作,淺褐色的眼珠子裡裝滿了被馴服的順從。
沒有人會舍得對這樣柔軟可愛的小寵物發火,他視線向下掃,擦過閃閃包裹在軟肉下并不突出的鎖骨,看閃閃肩頭珠貝一般瑩白的鱗片,再到圓圓的肚臍眼,那周圍最近好像生了些贅肉總是淺淺地堆起來……
再往下是人魚的尾巴,在提醒他,這是一隻異種。
異種這個詞出現在腦海,令他條件反射加大了手上的力道,他聽見閃閃怯生生地喊他主人。
尤加撤開手的模樣竟有些局促。
他也有這樣局促的時候。
閃閃下颌指痕鮮明,臉蛋被摩擦出來異樣的紅,他心中竟有不忍和自責。
可是他什麼也沒說,隻是站起來居高臨下看了閃閃一眼,然後離開這個房間。
今臨覺得莫名其妙,陡然升起一點怨憤。
尤加最後那一眼帶有深沉的審視和銳利的殺意。
這喚醒了他對于人類的防備。
嘩啦一聲,他潛入水裡,徹底沒入海水之前,他用尾巴拍打出水花,在池邊留下一灘一灘水痕。
——
今臨本來在挑選他搜羅來的水晶,寒意卻突然穿透他的肌皮滲透進骨髓。
深海溫度極低,海妖無疑是冷血動物,這種感受捉摸不透來由,卻深刻地折磨着他。
他的唇線繃緊,額頭上有些微微褶皺,向來淡粉色的唇如今接近青白,腹部的不适從些微墜重發展到蛛網一般放射的疼痛。
整條魚蜷縮起來,皮膚突然變得麻癢,有些灼燒感,好在海水稍微能緩解,這樣好像陷入了冰與火的兩重天,外皮灼熱而内裡冰寒。
自小他身體健康,面對龐大的敵人也不曾落于下風,侏儒一般的體态并不影響他的力量和智慧,戰鬥中他極少受傷,除非他自己賣慘。
現在的感受更像是病痛折磨,讓他不可遏制地想起了那些同類的先天病,沒有海妖不畏懼先天病,那是每時每刻威脅着生命的潛伏的兇獸。
他恐懼了,疑似先天病的發作讓他不知所措,心理和生理的痛苦催促他慌亂地遊到水面去,艱難地抓住池邊的墊子,首尾并用爬上去。
玻璃上的按鈕被轉移到墊子下面的地磚上,他慌亂地拍打每一個按鈕,離開海水皮膚上的炙熱逐漸變成灼痛,癢意加深,他來不及收住指甲便撓了上去,藍色的血珠從每一道抓痕中滲透出來,皮膚又迅速彌合,痕迹消失。
他抓狂地揪住自己的頭發,用額頭磕向地闆,腹中絞痛,惡心感彌漫到喉口。
他還沒有實現自己的抱負,他還沒有完成自己對老師許下的誓言,他還沒有回去和弟弟們團聚,難道就要死在這個陌生的莊園裡,死在義無反顧奔赴的道路的開頭?
絕望讓這隻成年不久的海妖忍不住顫抖,發出哀婉的鳴叫,海妖沒有眼淚,他此時的狀态卻像是人類孩童的嚎啕大哭。
他聽見砰的響聲,節奏混亂的腳步聲,模糊的視線察覺到一抹金色,那是強大而讓魚安心的顔色,他顫巍巍地伸出手,喉嚨裡發出嘶啞的求救,或是海妖的悲鳴,或是人類語言。
“疼……疼……好疼……”
手被握進一個溫暖寬大的手掌,來不及收回的指甲好像陷進了血肉,尖部抵在血肉下的骨骼,他根本不在意,将那隻手握得更緊,指甲陷得更深,隻希望消散片刻的疼痛。
皮膚傳來的癢難以忍受,他想松開這隻手卻被緊緊攥住,喪失理智的他感受到了鉗制,使出了還能爆發的全部力量将阻力推開。
收回手,指甲即将陷進皮膚那一刻,側頸被釘入了什麼東西,然後他的意識逐漸渙散,感官進入朦胧的世界,尾巴無力的脫垂,身體陷入一個硬邦邦的懷抱。
這些用于普通人工異種的藥量并不足以讓閃閃徹底被麻醉,尤加隻能用被撓得鮮血淋漓的手掌輕拍安撫。
“疼……”
這痛苦的呻吟像是魔咒,與多年前那個趴在地上的金發小少年重合。
思德遞來另一隻稀釋過的麻醉藥,尤加毫不猶豫将整管藥全部注射進閃閃的靜脈。
閃閃陷入沉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