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吉十四年,四月殿試閉,三日放榜。
狀元吳塵,榜眼謝萱,狀元無人争議,榜眼出乎意料,探花……
憑什麼是虞婵?她個不學無術、整日留戀花叢中的奇葩怎麼可能是探花?新科進士們全都嚷嚷着天道不公,要同主考官們讨要一個說法。
直到人全圍到虞宅外,才發現虞婵早就出京了,衆人懵了。這瓊林宴還未開,探花居然跑路了?藐視皇威,膽大妄為,姓虞的九族不想要了?
一則秘聞從宮裡傳出來。
聖上親考策問那日,每人的題目各不同,輪到虞婵,聖上就問了一個問題。
“閩安知縣方不屈是忠是奸?”
虞婵答:“方大人自然是忠臣。”
聖上笑了,負手而立。
“人人都怕惹朕不高興,所書文章要麼另辟蹊徑,要麼避重就輕,隻有你為方不屈喊冤。你的文章朕看過,比上不足比下有餘,不出挑,但勝在一個‘敢’字。”聖上坐在高位,臉上看不出情緒,他抿了一口太監遞上的茶水:
“虞愛卿可真是養了一個好女兒,敢為人先。既然如此朕便成全你,今日你就是新任閩安知縣,即刻上任,不得延誤。”
虞婵跪地謝恩。
“若是匪患除不盡,那你就一輩子呆在閩安,好好緬懷你敬仰的方大人。”
“學生虞婵謹遵聖命。”
茶盞落地,瓷片飛散,宮人聞聲,紛紛跪地。
虞婵這探花就是這麼得的,新科進士們全都閉上了嘴,再無異議,虞婵作死作到聖上頭上也算是個人物。
不過,人雖蠢但心懷仁義,令人佩服。虞婵得了探花的名頭,代價卻是玉川徹底走下坡路,論誰看了都要說一句“造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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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婵到底有沒有同傳聞中的一樣藐視皇權,恐怕隻有她自己知道,别人想求證也隻能策馬追上虞知縣南下的馬車。
虞婵帶着新婚夫婿和家仆落腳在途中的驿站。
客房簡陋,空間不大。小虞大人翻找文書時不小心打翻了谷清泉的木匣子,結果翻找出自己寄給陽槿的平安信。
五年前她病愈後專門寫了這一封平安信差人送往北境,陽槿也捎人帶回口信祝虞婵安康。
虞婵怎麼也沒想到這封信會出現在谷清泉這裡,甚至沒有開啟過。她拿着信封愣在原地,谷清泉進屋後她才故作鎮定地把信收進匣子裡,繼續翻找文書。
她想了一個時辰都沒想明白,谷清泉留這信做什麼。晚飯時虞婵咬了咬筷子,小聲嘀咕道:“圖什麼?”
谷清泉眼睫輕顫,什麼話也沒說,隻是一個勁的給她夾菜填湯。
回屋後,虞婵坐在銅鏡前揉着眉骨心想:“陽槿沒收到平安信該不會以為我死了吧?”
文書上的字她是一個也看不進去,她想不通,不理解。
誰知她還沒興師問罪,谷清泉進屋就開口道:“那日我在貢院外演武場見到了陽老闆。”
文武舉是統一的時段,文舉内,武舉外。
“二哥是說那日武舉你見到了陽槿?”虞婵對着鏡子梳頭,瞧着谷清泉把青色官袍疊整齊放置在箱子裡,燈火葳蕤,青年的腰線在衣袍中朦朦胧胧。
谷清泉:“她從你出貢院後就一直盯着你,我想着是你們是舊相識,便讓人去請她,可她婉拒了。”
燈火飄搖,谷清泉挺直腰身,人影幢幢。
“為何?”虞婵纖細修長的手放在箱子上依靠着他,臉貼着他的背,虞婵幾乎全身的重量壓在谷清泉的身上。
谷清泉就着這個姿勢抓住她的小臂,他掌心的溫熱透過雲紗滲入她的肌膚裡:“她說不想打擾你,隻是看到你還活着,她很高興。”
“所以我之前送去北境的書信,”虞婵聽懂了他的話外之音,書信到沒到陽槿手裡都結果都一樣,“是被你截下了是嗎?”
“是我截下的。”谷清泉坦蕩得有些荒謬,虞婵說不出來自己是什麼心情,勉強扯起嘴角,她往抽離自己的手往後退。
“陽槿是我的救命恩人。”虞婵語調冷下來。
谷清泉轉過身,垂眼看着她柔聲道:“當年我已經替你結清了,她拿你做籌碼要我放棄北境的生意,我答應了。明月,你不欠她什麼。”
虞婵思索片刻後喃喃道:“那隻是一封信而已。”
谷清泉眼瞳微動,手指蜷縮起來。
“聖上耳目衆多,她是甯國遺民,身份特殊,你與她書信往來,若是有好事者以此搬弄是非,會誤了你的大好前程。 ”谷清泉俯身湊近她,他身上若有若無的草木香幹擾着虞婵的判斷。
谷清泉太過謹慎,多少有些小題大做。
虞婵偏過頭,她有些困了:“二哥你是不是想多了?”
“我一直很後悔,為什麼沒有早一點找到你,那樣我們就不會……”谷清泉的話戛然而止,他沒辦法說下去,年少時無力保護珍重之人是他一輩子的心結。
虞婵歎氣:“二哥,我從來都不需要你去救我,我也沒怪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