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在草藥園的小木屋裡蹲守了好幾天,臨淵才終于看到一道藍色遁光朝這邊飛來。
遁光停在了院子裡,裡面現出一個清麗的身影來,剛一落地,那雙黑眸就直直看向了臨淵藏身的方向。
“出來。”
和原來相同的聲線,話語裡卻感覺不到有絲毫的溫度,再加上常年刻苦修煉換來的即使在天宮也排行前列的實力,讓人在她面前絲毫不敢造次。
這是臨淵從其他神仙口中打聽出的關于瓊涯仙子的評價,和雨昕看起來是兩個極端,但他知道她就是她。
臨淵笑眯眯地從屋後繞出來,一雙金眸毫不避諱地和她的視線相對,極自然地喚了聲:
“雨昕。”
讓臨淵失望的是,那雙黑眸裡的情緒并沒有絲毫變化,回答他的語氣也隻是公事公辦的陳述:
“你叫的是我在凡間曆劫時的名字,那并不是我。你不要再來找我了。”
若是她說全然不記得反而會顯得可疑,這會兒她的表現看起來就像是全然不在意,就好像将那些早已經放下了。
“可是你記得,對嗎?”
臨淵突然上前一步,毫不掩飾金眸裡侵略般的火焰,盯着她的眼睛不放過她臉上的絲毫變化。
“對。但若上仙覺得我對你還有情,恐怕是多想了。”
雨昕的話直白得不可思議,雙眼也毫不避諱地直視着臨淵,看起來坦坦蕩蕩。
臨淵金眸眯起。
“那為何你這間木屋和那時一模一樣?”
“習慣而已。”
“你當真都放下了?”
“自然。”
“仙子可有道侶?”
“……?”
氣質清冷的女仙看起來是頭一次被如此直白的當面問這個問題,呼吸都停滞了一下。
“沒有。”
“可有心悅之人?”
“……無。”
雨昕的回答變得簡短了。
白色的折扇在手心敲了一下,臨淵毫不掩飾自己變得不錯的心情,彎起的眉眼裡的媚意足以讓天下的女人腿軟。
“無事的話,你可以離開了。”
雨昕移開了視線。
“這裡是你的地方?”
臨淵明知故問。
這座小院是雨昕所造,但草藥園歸根結底并不是雨昕的地盤,她也不能理直氣壯地趕他走。
“……”
一直面無表情的女仙的終于忍不住皺起了眉頭,正要再開口,天邊突然又有道遁光飛掠而來。
雨昕本想提醒臨淵隐藏身形,但臨淵不知為何就是不看她。
新來的遁光裡是個長相清隽溫文爾雅的男青年。
“季風上仙。”
雨昕點點頭算是打了招呼。
青年渾身帶着股書卷氣,衣服上還有種好聞的草藥香。聞言不知為何耳根浮上淡淡的粉色,也不敢直視雨昕,有些拘謹地向她回了一禮:
“仙子好,請問這位是?”
青年看向臨淵。
“在下臨淵,最近才升上天宮,來找故人叙舊的。”
臨淵笑眯眯地正面青年,一拱手算是打了招呼。
“你就是新來的那位上仙?你……”青年恍然,想問些什麼又覺着不合适,話說到一半又止住了,神色有些猶豫。
“有什麼事嗎?”雨昕開口。
“噢對,仙子,我近來培育了些魚尾草,是清心丹的一味輔藥,十分難尋,想必會對你有些幫助。”
“多……”
“多謝你了,我替她收下了。我們事情還沒談完,就先走一步了。”
臨淵上前一步用半個身子擋住雨昕,一把拿過魚尾草快速收入儲物袋中,一番話說得禮貌又順溜,臉上的微笑挑不出一點不好來。
說罷還不等青年反應過來,一把拉過雨昕的手腕,轉身化作一道遁光直接飛走。
遁光速度不慢,很快落在了一個幽靜的院落中。
院落假山池沼一應俱全,景色清幽秀麗。遁光消失,兩人的身影出現在了回廊上。藍裙的仙子被高大俊美的狐仙抵在回廊的柱子上,擡頭看着他眼中蘊藏的暗流洶湧,一時失了言語。
臨淵嘴角依然是完美的弧度,那雙金眸裡卻沒有絲毫笑意,眼裡的光黯下來,裡面是讓雨昕完全不想招惹的幽深。
“我……”雨昕剛下意識偏頭,就見眼前出現了一條罩着白色廣袖的胳膊,一下封住了她的所有退路。
“多有冒犯,仙子,不過剛才你沒有掙脫,想必是不讨厭在下這樣的吧?”
眼前的臨淵讓人陌生,微笑有禮的表面之下暗藏的是讓人膽寒的危險。千百年的尋找已經讓某些東西成了他心裡的執念,一念之差就能堕入瘋魔。
也許這個她從沒見過的臨淵就是自己剛才忘了反抗的原因。雨昕不願意深想,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如果是以往的瓊涯仙子,這會兒一定已經拔劍指着臨淵的脖子了。
現在她卻沒有感到生氣,而是某種更為複雜的感覺,讓她平靜了不知多少歲月的心湖出現了她無法理解的波動。
看來下凡曆劫的那些記憶對她的影響,比她想象得要更大。
“臨淵,夠了,我……”
“你害怕了?”
臨淵絲毫不給她逃避的機會,連她的示弱也要堵回去,一點情面也不留。
雨昕閉上眼睛,隔絕開他灼人的視線,心裡突然有股無名火竄上來。
她剛想把這股情緒壓下去,就被臨淵握住了肩膀。
“看着我啊,你真的全放下了?明明是你先來招惹我的,是你先說你喜歡我的——”
“铮——”
一聲劍的清鳴打斷了臨淵的質問,離他脖子一寸的地方出現了一把散發着森森寒氣的軟劍。
劍光冷冽,紋絲不動地橫在他的脖子旁。盡管它的主人在憤怒地喘息,劍卻能分毫不動地鎖住敵人的動作,足見主人修為之深厚。
“臨淵,我從來沒有說過我喜歡你。而且就算喜歡又怎麼樣?我的結局是什麼?”
這一瞬間,眼前清冷仙子的身影與那個小道士重疊,她眼裡不再是古井一潭,多出了許多煙火氣。
……不如說正在冒火。
臨淵反倒笑了,眼裡的愉悅很真心,不怕死般地把脖子往前伸了一寸:
“你這樣還更讓人喜歡點,我就知道,你不會忘了我的。”
“夠了,”雨昕不為所動,認輸般一把收劍入鞘,閉眼,語氣卻宛如寒冰:“我已經不想再見到你了。”
她一把撥開臨淵限制住她的那隻手,周身散發出冰冷的氣場轉身離去,柱子上都結了一層薄薄的寒霜。
注視着雨昕離去的遁光,臨淵站在原地,嘴角的弧度一點點消失,眼裡的情緒變得晦暗不明。
他并沒有表現出來的那麼有恃無恐,相反,雨昕的那句“我的結局是什麼”像一把利刃紮得他心髒生疼,幾乎要無法呼吸。
他無法想象雨昕當年受了多少委屈,又是以什麼樣的心情去摘那朵離憂花,甚至她回到天界後思緒混亂的那段時間他也沒能參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