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寬大,掀簾進去的時候發現已經有一位花白胡須的老者在為燕璟玉治傷。
世家風流,越是勳貴的人家在衣食住行方面越是講究。通常他們的馬車不會在外裝飾得多麼金碧輝煌,而是從内裡的細微之處彰顯底蘊,有時随手摸到的一塊坐墊都價值千金。就連姜二爺的馬車,不僅會在無人時就熏上上好的香料,還會将車内每個硬角都打磨雕刻,即不會讓人磕碰,又顯得心思精巧。
祁衍的馬車從外面看上去很是樸素,進來之後發現裡面的布置卻也還是十分尋常。一張稍微寬敞一點的木塌,一個木幾上放着一壺水和幾本書,再有就是幾隻木制的箱籠,應該是放一些行李物品的,除此之外竟沒有什麼多餘的擺設,就連窗上都是沒有花紋的竹簾素布。
若不是身後跟進來的白色身影,怕是無論如何也不會有人猜到,這竟是祁氏二郎的馬車。
姜葛來到塌前,見燕璟玉此時雙目緊閉,冷汗涔涔往下滑落,衣料此時都已經被血水浸濕。
“小姑娘,快,幫老朽将他上身的衣服脫下來。”
一旁顧大夫此時正拿着個藥杵用力搗着藥,隻聽得咚咚直響,草藥被砸出濃黑的汁液。
姜葛應了一聲,也沒猶豫,上前輕柔的幫燕璟玉将上半身的衣物退了下來。
她動作十分自然,半點沒有見到男人身體的羞澀,一旁的大夫欲言又止的看了她一眼,也沒說話,繼續加大力氣搗那石缽。
過了一會兒,他又支使道,“把他扶起來,老朽要給他上藥了。”
姜葛擡首,正要站起身來之時從右方斜伸過一隻手臂先一步碰到了塌上的人,她偏頭看去,正好看到祁衍在她身旁彎着腰擦過。
他眼睫低垂,神色看起來認真,不知道是第幾次做這種事。
“我來吧。”
姜葛反應過來,忙向後移了一段距離為他們讓開位置。
顧大夫有一瞬間的詫異,視線在他們幾人身上轉了一圈,緊接着便是了然,恭敬的說“那就麻煩公子了,請公子用手扶着這位小哥的肩臂讓他坐直。小女娃,你去側邊左數第三個箱子内拿一些紗布過來。”
木箱上并未挂鎖,打開後除了紗布還有一些油紙麻線之類的小物,取了幾卷出來後,将箱子合上,那邊祁衍已經把燕璟玉從塌上扶了起來,顧大夫正将搗好的藥往錯落交織的傷口上敷。
“你這樣,從他這裡纏一下…然後這裡…肩膀和腰腹這兩塊傷的很重,一定要多繞幾圈懂了沒,纏好之後就将他平躺放好,一定要用墊子将他脖頸墊高,我去後面馬車讓飛霜把藥煎了,回來再給他施針。”
說罷又回頭問姜葛,“記住了嗎?”
聽姜葛一字不落的重複了一遍,他捋了捋胡須,也就抛下了幾人急匆匆的下了馬車。
室内很安靜,日光透過竹簾的縫隙打在塌邊的木闆上,離得近了,能聞到血和草藥的味道裡夾雜着的一股清淡的松木香。
姜葛拿起紗布往男人傷痕累累的身體上繞,這樣不可避免的要環住他的腰身,而在她彎腰的時候,一隻手在後面接住了那團紗布。
姜葛擡頭看了祁衍一眼,見他神情自然,發現這樣的确也方便很多,于是接下來兩個人就這樣配合着交替手中的紗布,按照顧大夫的吩咐将燕璟玉裹了個嚴嚴實實。
待一切都做好之後,祁衍扶着男人小心翼翼的将他放倒在身後的軟枕之上。
燕璟玉全程都沒有睜開眼睛,姜葛猜想大概他們未上車的時候顧大夫給他用了一些安神的藥。
不多時顧大夫便打了簾子進來,望了一眼塌上的男人,他面上露出一抹滿意之色,從一旁拿出裝針的布囊上前為他頭部施針。
一邊施一邊問姜葛“小姑娘,你和這小子什麼關系啊,這種出生入死的情誼,等這小子醒來還不得讓他給你做牛做馬。”
顧大夫看上去一本正經,骨子裡卻是個老頑童的性格,此時一切都差不多處理妥當了便也放松了心情,語氣也變的調侃起來。
姜葛也沒生氣,笑着回道“行走在外,不就靠着朋友互相幫助嗎,您老人家也别打趣我了。”
“哈哈,不錯,小姑娘的性格我喜歡。我看你幫他治傷的時候手法也挺麻利的,有沒有興趣和我學點醫術啊?”
“自然,以你這個年紀,深的東西老夫教不了你,治療外傷的一些常用手段還是能學一些的。”
這個提議倒是讓姜葛有幾分驚喜,最近見到的傷患越來越多,難保會有顧不上找醫師的時候,學點皮毛總歸下次遇到什麼突發情況可以多一點生機。
她擡手沖老者作了一揖,“那就謝謝您了,不過今日我已經出來良久,還要趕回去以免族人憂心,不知顧老是否會在祁氏常住?”
雖然學醫隻與顧大夫有關,但後一句話卻是同時問向他和祁衍兩個人。
在得到祁衍肯定的回答之後她又開口,
“過兩日我會随主母一同拜訪祁氏,到時候再去叨擾您可好?”
顧大夫摸了摸胡須哈哈一笑“那感情好,我見你武藝不錯,下次老夫采藥就和我一起去吧。”
原來目的居然在這裡,教一個趁手的可以使喚的徒弟的确不是一筆吃虧的買賣,不過祁衍手下武藝高強的侍衛也不少,姜葛也确實是對了老者的眼緣。
“不過小姑娘你手上的那個東西是哪來的?”商量好事情後顧大夫突然又眯了眯眼,一本正經的發問。
“這個?”
姜葛擡手,大概是剛才作揖的時候露出了那顆串起來的木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