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滇看着堂下衆人窸窸窣窣的樣子,内心隻覺一陣好笑,怪不得前一陣他們安分了下來,原以為是他們無可奈何之下做了妥協,卻不料是在這兒等着呢。
堂下衆人交談許久,似乎意識到了上面那位一直都沒有出聲,于是慢慢安靜了下來。
衆人注視着李滇,等待他給出回應。隻是李滇從未按照過他們的想法行事,這次亦然。
他隻字未提,徑直走下了高位,向着殿外走去。
這一行為打了他們一個措手不及,上官賀同樣未曾料到,于是他“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恰恰好擋在了李滇離開的路上。
“煩請聖上裁決!”
李滇不予理會,想要繞過他離開,不料上官賀縱使是跪着,也要向前撲倒留住他。李滇感覺有人拉着自己的衣擺,轉頭向後一看,是上官賀。
“松手。”李滇冷聲說道。
上官賀不為所動,聲“淚”俱下地說着:
“聖上,您處罰了官員和其他皇子,卻獨獨沒有懲治攝政王,您這樣做,如何堵得住這天下百姓的悠悠衆口啊!”
李滇内心氣急,想要一腳踢開上官賀,還未等到李滇行動,隻見那上官賀忽地起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沖向了殿内的柱子。
——雖然在即将要撞上去時被人攔了下來。
李滇無奈之下隻得返回,去柱子旁找意圖自盡的上官賀。
“你為何非要朕誅殺李乾安?他如今已無任何權力,攝政王也不過隻剩一個虛名,有何可在畏懼的?”
“老臣這條賤命不足為惜,今日老臣死谏,但求聖上一視同仁,既處罰了可能威脅到您的皇室男丁 那便不能放過攝政王!”
李滇看着他,真的很想直接對他說,既然死谏,那就先死後谏吧,可他知道,他如今在這個位置上,本就坐得不穩,一朝得罪全朝堂的大臣,社稷根基必會動搖。
萬般無奈之下,他也隻好扶起上官賀,為他賜座,等候詳談。
“上官大人為何執意要朕處死攝政王?可是有何重大的案情要報告、重要的證據要呈報?”
上官賀欲起身,李滇連忙擺手,示意他坐着就行,不用在意那些虛禮。
上官賀點了點頭,開口說到:“皇上聖明,臣确有一事相報。”
“去年六月十五,那天攝政王與先皇在禦書房中待了整整一天,直到夜裡才堪堪回了王府。”
“先皇同攝政王有要事相商,何錯之有?”李滇聽到六月十五,便知道是自己那個李乾安沒有參與的生辰。
上官賀繼續說道:“先皇與攝政王商量事情自是沒錯,可您知道攝政王回到王府後做了什麼?”
“他回王府收拾了一衆日常用品,帶了許多錢,并且拿着一枚官印,趕往了廢太子的流放之地。”
聽到這裡,李滇正敲着靠墊的手頓了一下,很快便恢複了原有的敲打節拍。
“哦,此言當真?”
“千真萬确!”
“既是真的,為何不提前來報,而是偏等到今天?”
上官賀苦笑一聲,解釋着說道:“這朝堂上無人不知,您與攝政王素來交好,老臣惶恐,生怕觸怒聖顔,故而……”
李滇暗自腹诽,既知曉我與皇叔交好,還要趕來上奏,可真是好的下馬威啊。
自己死谏,既能逼我除去本朝的攝政王,如若處理不當,還會給我留下一個偏袒的罪名,好計策。
可偏偏李滇并不想收下這個“下馬威”。
他隻冷淡地回了一句:“可有證據?”
上官賀遲疑了一瞬,跟蹤王爺本就是不合禮法,他又怎會給自己留下這樣大一個把柄,隻得緩聲道了一聲“這……”。
“攝政王乃本朝當朝王爺,既無證據,那便容後再議。”
說罷,李滇沒有再給上官賀留下說些什麼的機會,轉身直接離開了大殿。
回到禦書房内,李滇原計劃着批完奏折,便去攝政王府問問李乾安究竟是何事還需用到官印。可他拿起一本奏折,不是毫無意義的日安,就是彈劾攝政王李乾安。
李乾安看着奏折上面“攝政王幹涉軍務”,眉毛緊緊蹙起,手中力道逐漸加重,随後便一直盯着桌上的筆墨愣神。
直到奏折的邊角被攥出了痕迹,李滇身側的安達才出聲提醒,說到:“您在想什麼,竟如此出神,連這奏折被攥皺了都沒感覺?”
李滇聽到他的聲音,方才回過神來,将奏折随意地丢在桌上,擡手讓周圍的宮人們都退下了。
方才的李滇心裡想着,皇叔的品行端正,斷不會做危害社稷的事情,可難保自己那個爹溺愛孩子,讓皇叔去當這個中間人。
想到這裡,李滇雖驟然回神,可他仍放心不下這件事,心裡正琢磨着如何獨自出宮,去找李乾安。
李滇回到曉月宮,按照之前同李乾安商量好的出宮路線,孤身一人離開了内宮門,朝着外宮門走去。
外宮門處,李滇正向着裡面望風,看到宮内沒人追來,内心竊喜,轉過頭來正想出宮門,迎面撞上了李乾安的随身侍從。
李滇一陣催促,“我就知道皇叔一定會派你來接應我,快走,若是被他們知道了,我就得回宮了。”
李滇推了推那人,想順勢推着他一起走,不料推了,但沒推動。
那人向着李滇行了個禮,“抱歉,公子,我今日來,是要阻你出宮的。”
“這是你們的意思還是皇叔的意思?”
李滇滿心的激動化為烏有,冷靜下來,問着他這究竟是誰的想法。
“是我們的意思。”
李滇點了點頭,這麼說,那就是皇叔的意思了。
“為何?”
“如今主子正處于風口浪尖,不宜與公子見面,會落人口舌。”
李滇聽完,挑了下眉,點了點頭,随後便轉身,頭也不回地向宮内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