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敗給你了……”
“你什麼時候赢過?”戲耍得逞的浮鱗回遊至龍軀之側,得意洋洋的笑眸明若春華,“龍首可得願賭服輸。”
夢虬孫問:“你想要什麼?”
“下月初三是我生辰。你要來噢。還要帶禮物,我要吃老字号炸糖藻。刀叔知道該買哪一家。”
夢虬孫一愣:“我以為……你以前不過這個。”
蘊姬笑容淡了一些,但也有了一絲釋然之色。她點了點頭,道:“那時候,太在意很多别人賦予的東西,畫地為牢。我現在想自己賦予一點意義。”
夢虬孫瞧見周圍有人藏得拙劣,又不敢真的來看,不免皺緊了眉頭,兇厲之氣更是吓跑了吃瓜群衆。
蘊姬笑着捶他:“你幹嘛啦?”
夢虬孫鄭重其事:“等到前方告一段落,我會給你一場最盛大的婚禮。”
蘊姬微怔,繼而有點啼笑皆非地擺手:“你覺得他們說閑話?我不在意這個。”
“我不想讓你委屈。以前是我做不到,但是如今不同。”
“我不委屈啊。”蘊姬雙手一攤,“我真的不覺得這些外物有什麼重要——”她說到此處,迎上夢虬孫不贊同的眼神。她因眼見瑤妃所謂受到公認的姻緣結果,但這一位顯然仍對那種世俗禮程懷有憧憬。
于是她咽下了原本的話,隻是說:“心意收到,謝謝你啦。”
就在重建幾近完成,蘊姬即将回返的時候,迎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誤芭蕉當然是化裝成商賈前來,但化裝得也十分有限。
蘊姬以秘密商談為名,将人帶到了廣袤無人的碎石灘上。
“我沒想到,你竟然還敢到這裡來?但凡碰上一個認得你這個前任策士的會衆。找死也不是這個死法。”
誤芭蕉面無懼色:“前方戰事膠着,鳍鱗會不舍得任何一個老兵養在後方。這裡遠比前線要守備松懈。”
“你就不怕我把你交出去?”
誤芭蕉沉默了片刻,她在内心劇烈掙紮,面上臉色不斷交錯。
她能順利混入洄森岡後方,并不是靠什麼碰不上熟人的運氣,而是靠了雁王幫助。
羽國從這場海境内戰之中,已經攫取了難以估量的利益——戰争借款、兵器售出、大量用來抵債的奴隸人口和近于白送的珍稀礦産,這還不包括流失的名貴文物與資料。且不僅是交戰的雙方,羽國販子還能從被波及破産的平民百姓、落魄貴族身上,借由糧荒,進一步敲骨吸髓。
他一開始操縱地下錢莊,給與鳍鱗會的金援和武援,到了今日,早已不知翻了多少番。
可他還覺得不夠,希望戰争繼續,雁王如此說,鳍鱗會近來捷報頻傳,所以他如今要給皇城方面添一點幫助。
誤芭蕉并不信服這個解釋。她總覺得,雁王的眼裡,有一種比這些逐利更可怕,更扭曲的惡意翻湧。
與這個危險分子合作,是一種顯而易見的錯誤。鳍鱗會就是前車之鑒。
然而,雁王給出的幫助,同樣是極具誘惑力的。他甚至不需要你償還什麼,因為做這件事本身,就足以償還。
她不喜歡這種被人算計操縱的感覺,更不喜歡用往别人傷口上撒鹽的方式來達成目标。
可有一點,雁王沒有說錯,這是快速打擊虬龍的最簡方式,即便不成,也足以牽制前線精力。
此刻耳邊幾乎重現了,雁王當時稱得上惡質的愉快口吻。
“無情容易抛,真心惹人惱。感情是令人甘之如饴的毒藥。虬龍不能割舍,才會永遠受制于人。”
但誤芭蕉站在這裡,自覺決斷已下,縱然手段卑劣,也沒有回頭之路了。
她深吸了一口氣,抛開雜念開了口。
“其實我也沒想到。一個被圈禁豢養起來的女人,什麼都不知道,什麼也做不了,靠男人的良心和感情過活。這就是你的選擇嗎?我真沒想到,你竟然還會走這條路。”
蘊姬眼風冷冽,不為所動:“你管得太寬了,誤芭蕉。我的事情還輪不上你來說。”
“你逃脫宮廷,究竟是幾分為了殿下,幾分為了虬龍,你自己心裡清楚!可殿下不清楚,你讓他情何以堪?”
蘊姬轉身,已不想聽:“你走罷,繼續待着這裡很危險。我讓人送你離開。”
“虬龍待你很上心。但是,你能離開鳍鱗會嗎?你能拒絕他的要求與給予嗎?來到洄森岡還不是要經他的允許,甚至根本無法在鳍鱗會公開你的前皇族身份,隻是日日夜夜撒嬌扮癡讨他歡心。你比那些枯等王恩的後宮們有什麼區别。說到底,你也不過是龍爪之下的玩物而已。”
蘊姬的面上,有極快的一霎扭曲,但她更快地壓住了,揚起故作輕松的笑容。
“你不過是想激怒我。”
“若你真正全然信任,沒有一絲的不甘與恐懼。我說什麼,不重要。”誤芭蕉突然決定改變雁王的計劃,她沒有再繼續踩蘊姬的心結,而是直接把飲血劍交了出來,“殺了那條龍,你就是太虛海境的功臣。”
蘊姬不由得氣笑出聲:“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夢話嗎?”
誤芭蕉沉默了一下,又道:“拿着罷。你拿着它,就能決定它揮向哪裡,留在皇城,它勢必是對付虬龍的武器。你不用,就把它藏好。”
“你到底是來做什麼的?”
誤芭蕉決然把劍一塞。
“我總覺得,命運應該操之在己。有權力有底牌,總是比沒權力沒底牌要好。這一點,于鱗女而言,尤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