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人歸下人,若是連這些要瞻前顧後,是永遠幹不成大事的,硝子。”五條長老收回了手,輕咳一聲。
“他們沒有能力,那我們要做的就是管住他們為我們作用;若是有能力,那就捏住軟肋為我們所用;若是有腦子有能力有野心,不是用,便是殺。”
“人心複雜,但人心也是最簡單的東西。”五條長老随手抹去布條下滲出來的血漬,站起身,再度向着簾子後面走去。
“真的不用我給你看看嗎?”家入硝子鎖緊了眉。
“不需要,要是一下子給我治好了,接下來的戲該怎麼演。”悉悉索索的聲音傳來,五條長老重新躺了回去。
五條和撫适時地出現,端走了那盤已經不成樣子的點心,“家入少爺,請跟我來,家主要見您。”
五條家主還是和幾年前見過的一樣,沒有坐相地癱坐在在椅子上。
家入硝子甚至覺得後面那道小門裡,很快就會出現一道蒼老的身影,恨鐵不成鋼地數落五條家主。
“在看什麼?”
毫無幹勁的聲音進入家入硝子的耳朵,五條家主側過頭,似乎是明白了他腦子裡的那點小九九,“那個老頭子被我派出去做任務了。”
“咳咳,那您來找我是為了......?”
“長老讓你看他的眼睛了嗎?”五條家主扣扣耳朵。
“沒有,但是看起來很嚴重,身上的咒力也不是很穩定。”家入硝子如實說着。
“嗯,沒讓你看就對了,這件事情不能出一點纰漏。”五條家主任由自己滑下去一點,仰頭靠在椅背上,“悟什麼時候回來啊,這點工作實在是太麻煩了,好想趕緊退位啊——”
家入硝子略顯無語,他宣布,這輩子最讨厭謎語人了,隻吊胃口不放菜的。
結果眼神蛐蛐時正好被擡起頭的五條家主抓個正着。
五條家主瞬間計上心頭,五條悟極其相似的臉上邪魅一笑,“你來,幫我幹活!”
啊,我嗎?
家入硝子指了指自己,總感覺這個動作似乎在什麼時候做過,沒等他細想,五條家主已經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他身邊,扯着胳膊就把人拉到了椅子上。
說時遲那時快,一摞的文件緊接着轟然放在桌子上,家入硝子剛擡起的屁股也被五條家主按着肩膀重新落座。
眼看着比自己平時查閱資料還要厚的文件,被攤開,撫平,安放在面前,家入硝子的嘴角狠狠抽了抽。
他弱弱地提出抗議,“不好吧,有些我應該是不能看的吧......”
“現在你還有什麼不能看的?”五條家主奇怪地看着他, “你不是和悟在一起了嗎?放心,我是很開明的人,不會搞惡毒婆婆那一套的。”
按在他肩膀上的手猛地用力了幾分,“還是說,你吃到了就算了?”
這是這麼算的嗎?
這對嗎?
他怎麼知道已經吃到嘴裡了???
家入硝子看着五條家主的視線帶上一絲不可置信和恐懼,“我可沒這麼想啊!您想一下,我一個外人,要是裡面有家族機密怎麼辦,這要是傳出去,對您不好......”
“我都不怕,你怕什麼?”五條家主終于挪開了一隻按在家入硝子肩膀上的手,沒等他松一口氣,轉而狠狠拍了一下家入硝子的後背,“男人不要瞻前顧後行不行,五條家目前還是沒有人敢在背後嚼舌根的,如果有,也隻會是悟他自己管理不力。”
然後五條家主的語氣變得有些微妙,“再說,如果是和你有關,那個混小子告訴你也隻是時間問題而已,那還不如我現在直接給你看了。”
家入硝子啞口無言,卻又想起自己似乎還沒有和家裡人說起過談戀愛的事情。
嘶——這麼一看,似乎自己才是最渣的那一個。
等從五條家出去,找個沒有人煙的地方和爸媽坦白吧。
亂想的時候,背上又挨了一下,家入硝子隻能拿起前面的文件看了起來。
見過那種包裝過度的禮物嗎,裡面九塊九,外面的盒子值個四十九塊九,家入硝子手上的這疊文件就是。
第一個:
【家主安好,近日天氣不錯巴拉巴拉巴拉什麼都很好,美中不足的就是我們家馬桶壞了巴拉巴拉巴拉。】
馬桶壞了就去找修理工,家主又不會通馬桶。
第二個:
【家主日安,家中小狗下崽了,也不知悟少爺還需不需要玩伴巴拉巴拉巴拉......】
這個還有附圖,家入硝子抽空看了一眼,好家夥這是小狗?
隻見一隻威風凜凜的大狗趴卧在地上,應該是寫這份文件的人吧,蹲在前面,面無表情地舉着一隻跟藏獒同色系的狗崽。
仔細一看,那狗擡起頭之後比這蹲着的人都要高。
揉了揉有些發漲的太陽穴,家入硝子有些憐憫地看了一眼在院子裡散步、瘋狂汲取陽光的五條家主。
怪不得想退位呢。
這一摞裡面,幾乎四分之三全是沒有營養的東西,家入硝子按着示例的字迹,每個都隻回了兩字——‘已閱’。
好不容易有了比較重要的事情,但都不是家入硝子想要的消息,問了五條家主幾句之後,在對方的許可下,斟酌着詞句寫下回複。
在家入硝子就要放棄那點見不得光的偷/窺心思時,一張滿滿當當的紙從下一份文件中掉了出來。
他拿起來一看,心情不上不下地卡在那裡,就像是花五千塊買了個盲盒,結果裡面滿打滿算加起來也才一千出頭。
這份文件就是那一千塊。
裡面寫的很詳細,家入硝子揉了揉眼睛,一個字一個字看下去,這是一份報告原件。
依據上面的時間批注,看樣子就是最近的那高層會議,幾乎記錄了每個爛橘子說話的内容,邊上還寫了時間,甚至精确到分秒。
誰說五條家沒有參加的,這和參加了有什麼區别。
抱歉正道,家入硝子在心中暗暗道歉,随後越看眉頭皺的越緊。
他看見了上面是如何輕描淡寫地有一次駁回了自己的特級申請,也看見了五條長老眼睛出事的‘表面因素’,最後還有五條悟突然出差的原因。
這些其實能想到,但事實攤開之後,家入硝子依舊對高層能一句話改變一個人命運的能力感到無力,現在的他還無法撼動,隻能等待。
他最感興趣的還是那句疑似于不是高層的話,他說[我這邊]、[有個孩子]......[很喜歡我]???
家入硝子的記憶不可避免地播放起遊樂園裡的那一幕,那個渾身白桦樹成精一般的咒靈,曾親口說過喜歡。
難道,高層裡面混入了咒靈?
看語氣,更像是和咒靈達成了交易。
一時間思緒亂如麻。
已經吸收了充沛陽光的五條家主回來,見家入硝子緊鎖眉頭的樣子,沒忍住伸手又給對方背後來一下。
“幹活發什麼呆呢?”
家入硝子瞬間驚醒,他看向目光不明的五條家主,問道,“您有看過這個文件嗎?”
“沒呢。”五條家主結接過,他看得飛快,一目十行之後就蹦出三個字,“看完了。”
家入硝子深吸一口氣,“寫這個文件的人,我可以見一見嗎?”
“見他做什麼?”五條家主又分出一摞,嘭的一下放在家入硝子面前,“見不到了,這種人一般回來一個殺一個。”
“這是一份死人差事。”
高層會議是極為機密的一項活動,發生的内容除了幾個家主,也就長老可以略知一二,所以這種事情一般都是讓族裡犯了大錯的人去完成。
為了讓他們心甘情願地赴死,族裡會拿捏住他們的家人,再承諾給予豐厚的報仇。
一時間,有些不想活的五條家人,也會選擇這種差事。
玉玉症這種,無論是哪裡都很常見的。
家入硝子洩了氣,但很快坐直,手指微屈,一道漆黑的帳隻罩進了以桌子長度為直徑的圓。
五條家主沒有走開,他笑着,“敢在禦三家家主的辦公屋子裡放帳,我看你也是活夠了。”
家入硝子隻能陪笑,他摩挲着自己的衣角,“高層裡面有咒靈,他們在和咒靈做交易。”
“所以呢,你告訴我是想怎麼辦?”五條家主站直,揮散了帳,他定定地看着這個和他兒子一樣大的少年,“等悟回來,五條家就不再是我掌權,按我之前發出去幾道不近人情的律令,五條家将不會再有我的話語權。”
那個死人差事,就是他定下幾條律令之一。
像這樣的還有七八條,為了能夠實施,五條家主自行舍去了之後一切的特殊對待,隻要五條悟上位,他唯一能拿出來說的,就隻有他是五條悟的父親。
五條家主再一次攤開一本文件,放到家入硝子面前,他叫着少年的名字,“硝子,接下來是你們的世界,有些波折本就是為你們設定下的,就算這次有我們上一輩的為你們解決,那下次呢?”
沒有下次了,家入硝子默默再心裡念着,拿起文件的手頓了頓,他再問,“那長老叔呢,他的眼睛......”
“這個是真的,雖然高層故意讓他去看,但那些也是我們想要知道的。同理,如果這次糊弄過去,那下次就不好說了,不過是時間長短的問題。”
五條家主揮揮手,“不讓你治療,那是因為他想多偷懶,要不然今天的文件裡,起碼有一半是他的活。”
家入硝子拿起文件的手再度一頓,所以,他幹的活,都是五條長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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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老大人,應該換藥了。”
“好呀好呀,這就來。”五條長老坐起身,措不及防地打了個噴嚏,喃喃自語,“不會吧,我也沒看到自己會感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