紙是包不住火的。
夏油傑叛逃的消息,在家入硝子遞交特級資證的第二天被散發了出來。
像是從指縫裡散落下來的細碎沙礫,無論有意或是無意,家入硝子治療的大部分人都會提起這件事。
渺小的沙石砸在胸口,那力道卻如同被一隻澳大利亞袋鼠跳起來狂蹬。
家入硝子低垂着眉眼,擡手調整一下口罩,最後看了一眼半麻作用下還在喋喋不休的人。
指節微擡,手中的手術刀悄無聲息地在某些黏連出劃了一刀。
感謝他去東方古老的國度進修過吧,截癱隻是時間問題。
等到五條悟得知消息被有心人四散,他立刻急匆匆趕到的時候,隻能看見家入硝子在一遍又一遍地收拾着手中的器械。
寒涼的刀光從五條悟的眼角滑過,仿佛切開了那副價值不菲的墨鏡,在他臉上留下了深淺不一的傷痕。
五條悟動了動喉結,到此刻,他莫名的有些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最後才張口,幹澀地輕聲呼喚背對自己的人。
“硝子......”
嗒,一支手術刀被安放在了桌面上。
家入硝子捏着指尖,看着一點紅色的血珠越變越大。
搖搖欲墜、凝聚不住。
終究滴落在剛消毒過的刀械上。
“他叛逃了。”
家入硝子将一整盆器械都倒入了火化爐中,他離那個高溫的爐子很近,五條悟跟在身後幾乎能聞到蛋白質燒焦的氣味。
他被五條悟拽着胳膊用力拉開,倒是和那日他拽着夏油傑對上号了。
果真是風水輪流轉。
家入硝子胡亂想着,擡起頭看向五條悟,幾天不休不眠地高強度工作讓他幾乎要睜不開眼。
用力閉上眼皮,酸澀脹痛一股腦的刺激着腦中的神經,卻是連一滴淚水也分泌不出來。
再睜開時,像是有把鈍澀的小刀在反複割拉着眼球,又痛又癢。
有雙手勾動了他耳後的繩子,戴了一天的口罩被摘下,底下蒼白的臉露了出來。
五條悟看清了那張臉,不由得攥緊了一點溫度都沒有的口罩,他一時間分不清是口罩白,還是家入硝子的臉更白。
他問道,“多久沒睡覺了?”
家入硝子又閉了閉眼,這次比上回好許多,也錯過了五條悟眼底一閃而過的愧疚。
“五天?大概吧,我沒有仔細記,今天周幾了?”
“周二。”五條悟伸手捂住家入硝子的雙眼,溫熱幹燥的掌心輕輕按壓着周邊穴位。
眼看着家入硝子逐漸放松下來,他用比之前更小的聲音地提出請求,“你太累了,回去睡一覺吧。”
家入硝子發出一聲無意義的喟歎,誇張地輕微比劃着,“還以為過去大半年了。”
“去休息吧。”五條悟拉了一下,沒拉動。
“那你呢?”家入硝子卻很輕易地将五條悟的手松開了,“這樣子忙碌多久了?”
五條悟低頭看着自己空空蕩蕩的手心,喉結滾動,心知再也瞞不下去了,“一個星期。”
“......這樣啊。”
距離他決定申請特級的那天,正好是七天。
原來,對方早就知道了。
家入硝子看向窗外,滿目茫然地望着庭院中那棵梨樹。
小小的,脆弱的。
他們種植的時候過了季節,沒能看見花開,隻能看見滿枝桠的綠葉,跟着風飄啊飄。
五條悟靜靜地立在家入硝子身後,手落在兩邊。
家入硝子沒來由的心軟了下來,他維持着看向窗外的姿勢,牽住五條悟兩根手指,輕輕晃了晃,“走吧,一起去。”
心中有事,盡管躺在一起,身邊的溫度一點點傳達過來,家入硝子還是覺得四肢在一陣一陣地發涼。
他想起七日前遞交上申請時,轉接的那個工作人員擺出的一臉拙劣的‘訝異’和‘欲言又止’。
估計在那時就已經......
高層摸準了夜蛾正道的性子,了解了五條悟的性格,拿捏了夏油傑的前程,更重要的是,他們也看清了家入硝子對于他們的重要性。
盡管知道這是一種簡陋低級肮髒的挑撥離間,但家入硝子還是開始思考他是不是有哪些地方做的不好。
以至于才讓夜蛾正道和五條悟選擇不告訴自己。
......
是他還不夠強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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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咒術師轉變為詛咒師後,夏油傑發覺身邊的追殺變多了。
他擯棄了原來的賬号,重新注冊了一個登上黑市,果不其然,他的照片在上面高高挂着,發布者則是一個帶着問号的未知黑色頭像。
估計又是那些高層。
但是現在,他能做的比以前多很多。
想動手也很容易。
隻不過,動手的結果就是容易波及。
不知道第幾次從暫住的酒店裡付完賠償金出來,夏油傑終于買了一套房子。
他帶着美美子和菜菜子入住,教她們如何運用咒力。
他又覺得這樣不夠,速度太慢了。
有咒力基礎,又連通咒術界和外界,甚至還有一定的人群基數。
夏油傑當即将目标放在了盤星教上。
過了這麼久,盤星教有了一位新的教主,和之前那個相比,差了不是一星半點。
夏油傑面帶合适的笑容,站在原地,看着那個身材滾圓的新教主擦着汗小跑過來,臉上滿是對金錢的貪婪。
“夏油先生,這邊請。”胖教主做了個勉強到位的禮,等夏油傑邁開步伐才跟上去。
夏油傑一步抵他兩步半。
名義上過來投資的夏油傑實際兜裡一分錢沒有,養小孩幾乎榨光了他留給自己的所有積蓄。
按道理說他這樣的咒術師應該不會缺錢才對,但耐不住他把大半的錢都裝進了家入硝子的那張卡裡。
也不知道那些夠不夠硝子平時偷買酒喝。
盤星教很大,胖教主艱難地跟在夏油傑後面,汗如雨下,就在他講得嘴巴都要幹冒煙時,聽到了對方喊停的聲音。
他趕緊擦掉臉上的汗珠,堆滿笑容地靠近夏油傑,開口道,“夏油先生您覺得如何,我們盤星教曆史悠久,未來穩定,平日裡上交的......也足夠,您選擇投資這裡,是絕對不會讓您吃虧的。”
夏油傑瞥過他汗涔涔的臉,微不可察地向後退了一點,這才轉過身。
嘴角依舊是帶着柔和的笑容,配上臉頰兩側象征福澤深厚的耳垂,一時間讓胖教主晃了眼,又立刻接上好話。
“夏油先生神色慈懷,差點讓我以為您才是那個憐憫世人的佛祖呢......”
夏油傑擡手止住他的話,“别的話不用多說,你就告訴我,我付出了錢,能給我什麼位置?”
“哈哈哈哈好說,如果您給了這個數字。”胖教主伸出一個巴掌,“那您就是這裡最大的股東,盤星教裡一切優惠和項目都以你為先。”
“那和教主你相比呢?”夏油傑合攏了有些滑落的袈裟,為了今天的一出好戲,他專門換了一身。
“那自然是還差上那麼一點點的。”胖教主摩擦手掌嘿嘿一笑。
夏油傑跟着輕笑兩聲,卻沒說話,接着往前走。
胖教主自然是跟上,他不願意放過這麼大一隻肥羊,最後咬咬牙,指了一間房間,“夏油先生來這裡看看,裡面可是盤星教千年來積攢的好東西。”
“那便進去看看。”夏油傑同意了。
房間的門打開又合上。
等再次打開的時候,夏油傑噴着空氣清新劑出來了,他揮了揮手臂,長長的衣擺跟着晃,隻聞到那股清甜的橘子味這才松了眉頭。
“猴子果然都是臭的。”夏油傑呢喃道,随即捏了捏自己的耳垂,朝着盤星教教主的房間去了。
一年來這裡都沒有什麼變化,對他來說,像是在自己的後花園裡散步一般。
夏油傑從辦公桌前的抽屜裡拿了一個代表教主的章來,左右看看别在了胸前。
路過長長的走道時,身邊遞過來一個話筒,他轉頭過去,那是他變革道路上志同道合的夥伴,或者說是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