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很平穩，夏油傑撐着疲乏的精神，虛妄的雙眼盯着副駕駛座位上的安全帶扣，指尖無意識地摳弄着衣角。

手機屏幕亮了又亮，屬于真正最強的名字在上面跳動，夏油傑滾動着眼球，緩慢滑過。

開機，解鎖。

在接通界面停頓了許久，他還是選擇退出。

家入硝子應該依舊還是孩子的狀态，這個時間或許是在睡覺。

指尖在鮮紅的按鍵上摁得有些用力，一陣刺癢從甲縫邊緣傳來。

那是一條放在平時都不會在意的細小傷痕。

雖然長長的一條幾乎蔓延開半個指腹，但是很細，不仔細看根本發現不了，稍微用點力似乎還能把有些愈合的傷口撕開。

夏油傑盯着看了一會兒，修剪整齊的指甲輕輕抵在了上面。

似乎是不夠，他又輕緩地來回劃動着。

如同被撐着上下颚扯成兩瓣頭的高川崎，指甲陷入了細小的傷痕之中，将它徹底分開，拉扯得更深、更長。

直到一滴顔色微淡的鮮血從指尖滴落，掉落在鞋面上，小小的震動伴随着一聲微不可聞的輕響，終于将他飄忽的思緒扯了回來。

夏油傑低頭看了一眼幾乎要環繞一整個指腹的開裂，自欺欺人一般地将傷口捏住，仿佛這樣就能手動加速它的恢複。

正好車輛行駛過一塊減速帶，一陣輕微的搖晃之後，虛握着的手機被颠到了腳墊上。

夏油傑曲起食指，在副駕駛的椅背上輕敲了一下，“抱歉，就先在這裡停一下。”

“诶？這裡嗎？”

金正寺裡美顯然不認為這是一個正确的選擇，這是條盤山公路，周圍除了茂密的樹林就是斷崖。

她滿臉糾結地看着夏油傑，希望他換掉這個想法。

“嗯。”夏油傑根本不看她，已經伸手打開了車門，從才開始低速行駛的車上跳了下去。

林葉間飛出虹龍，近乎是擦着車輛接走了夏油傑。

鋒利堅硬的鱗片反射過陽光，狠狠在‘金正寺裡美’的臉上刮過。

在車頭前盤繞而過時，夏油傑特意回頭看了一眼，弧形的前車玻璃後面，是一張牽扯起詭異笑容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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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不是所有特級都能開口說話，這裡特指虹龍。

現在的它，隻能感受到馴服者身上混雜淩亂的情緒。

它努力讓自己飛得更穩一些，不讓對方拿自己開涮，隻不過下一刻就被夏油傑拽了拽身上的毛發。

“全速，目的地高專宿舍。”

虹龍長吟一聲，加快了速度。

全速狀态下，沒有五條悟的烏龜殼，實在不是一個美好的體驗。

夏油傑兩手扯着虹龍脊背上的長毛，迎面而來的飓風吹得他眼中猛起一層晶瑩，迫不得已閉上了眼，感受着風的硬痛。

耳邊是狂奔的呼嘯聲，原本柔軟的劉海像是被一瞬間加粗加重了，夏油傑閉着眼能直接聽到它抽在自己臉上的噼啪聲。

說實在的，打久了有點痛。

也就是略微痛了一會兒，虹龍已經有了減速的趨勢。

夏油傑睜開眼，兩眼一眨不眨地朝着下方看去——他現在在高專操場的正上方，東邊的角落裡有個不太起眼的紅燈閃爍，估計是虹龍再一次觸發了天元的結界。

說到天元，夏油傑在思考，沒有星漿體與對方同化的前提下，對方現在似乎過的還挺不錯的。

起碼結界，沒有一點變脆弱的樣子。

在高專結界裡放出咒靈引發警告也不是一次兩次了，夏油傑這次沒有選擇從窗戶進去，而是從高空一躍而下，将不斷閃爍的警報燈關掉，然後沿着操場慢慢往宿舍的方向走。

剛剛還撞身上的風一下子就不見了，一直不敢大口呼吸的夏油傑放松下來，很榮幸地聞到了自己衣服上散發出來的血腥和泥土味。

走慢點吧，把這些味道再吹淡些。

夏油傑走幾步問一下身上衣服的氣味，但無論再怎麼磨蹭，他終究還是到了宿舍樓底下。

那棵由他們三人一同種下的梨樹，依舊是滿枝芽的綠葉。

夏油傑擡手撚下半片葉子，捏了捏，再彎下腰小心地插在土壤裡。

他像是在安慰自己，“也不知道明年能不能見到花開。”

等邁上台階，夏油傑又放慢了點腳步，似是近鄉情怯，他在門口躊躇了許久，才終于把掌心壓在門把手上。

微微施力，不像是醫務室快被他和五條悟撞爛的門，這裡是沒有絲毫聲響的開了。

房間裡窗簾半拉着，陽光透過暖黃色的布塊隻剩下一片昏沉。

家入硝子縮在小小的昂貴的毛毯裡，半張臉都被毛茸茸所包裹，和上午比起來，似乎又長大了幾歲。

七八歲的模樣，身上套着不太合身的毛絨睡衣，露出一小節纖細的腳腕。

夏油傑把毛毯往下拉，蓋住那截腳腕之後，這才後知後覺地感受到，身上的薄汗被一股寒冷的氣息收進去了。

他擡眼看了眼牆壁上顯示的溫度——16℃。

夏油傑暗自唾棄了一下五條悟為了看到想要的而不擇手段，結果自己又沒忍住盯着家入硝子的臉看了好久，像是在隔空補充能量一般，一直環繞在頭頂的陰霾也被驅散了許多。

手機再次锲而不舍地震動起來，夏油傑輕手拂開家入硝子額頭上一根發絲，這才站起身，從衣櫃裡拿了換洗的衣物，一邊向外走，一邊接通電話。

“摩西......”

[到底是誰冒充老子？]

五條悟極其不耐的聲音從手機裡傳出來，夏油傑還能隐約聽到乘務員輕聲提醒對方開啟飛行模式的聲音。

夏油傑脫了上衣，站在花灑下方，打開了冷水閥。

“不是什麼大事，我這不是成功的出來了嗎。”

[難道你出不來，讓硝子擔心就算大事了嗎？]

那邊傳來‘嘭’的一聲，然後是五條悟一道低聲的怒罵，[**]

估計是長腿踢到了小桌闆。

“悟，沒有關系的。”夏油傑扯着褲帶，将脫落下來的褲子踢到一邊，過會他就打算把這一身送到火化爐裡去。

兩人都深谙對方的德性，五條悟打算之後直接和夏油傑貼臉對峙，于是他現在緩了語氣，[所以，你是怎麼解決的？]

他們兩個現在的模樣都不太适合在家入硝子面前出現，至于什麼時候被家入硝子發現，那就等到時候再說吧。

夏油傑斟酌了一下，還是誠懇發問，“我可以說都殺掉了嗎？”

[......]

對面沒有聲音，但夏油傑聽到了飛機起飛的動靜，他關掉花灑，以為五條悟那邊碰到了什麼不能開口說話的情況，詢問改為在手機屏幕上敲擊兩下。

[做什麼？]五條悟聽起來聲音不太美妙。

“你現在應該關機了。”夏油傑禮貌地關心了一下五條悟的生命安全。

[全飛機的人死了，老子都不會死。]

像是察覺到自己這句話的失禮，五條悟和一個滿眼警惕的乘務員對上眼，頓了頓，[我在查你有沒有底案。]

“那有嗎？”

[沒有。]五條悟硬邦邦地回完，立刻挂斷了電話。

夏油傑好笑地搖了搖頭，在浴室裡又待了十分鐘，他才擦着頭發回到宿舍。

家入硝子依舊維持着他離開前的模樣，可能是被陽光照到了臉，整個人轉了個方向。

夏油傑揭開毛毯的一角，毛絨睡衣已經縮得露出了家入硝子的半段小腿，他從七八歲長到了十幾歲的模樣。

夏油傑将家入硝子從毛毯裡挖出來，感受到涼意的家入硝子下意識往最溫暖的地方鑽。

夏油傑看着幾乎把整個腦袋都埋在自己腹部的戀人，眉宇間閃過一絲溫柔，他輕輕拍着家入硝子的背，将團成一團的人抱起來，讓對方的臉頰能貼在自己的頸窩。

他抱着家入硝子去衣櫃邊上挑衣服，按着對方的生長速度大概找了适合且寬大的衣服。

像是給洋娃娃打扮一樣，盡管被扒拉全身，家入硝子的呼吸頻率幾乎都沒有什麼變化，乖乖地任由夏油傑擺弄。

重新把人用小毯子裹起來，夏油傑輕輕吻過家入硝子逐漸長開的眉眼。

充電完成的差不多，夏油傑存有私心地将自己幹淨的外套搭在了家入硝子的身上。

感覺還不夠，又找了一件出來，把家入硝子完全覆蓋住之後，他才收斂了愉快的心情。

他沒有在家入硝子身邊待很久。

離開之前，他将隻會喊他們‘小媽’的小布丁找了出來，微笑着威脅它好好看住家入硝子。

拉開門，望着門縫中逐漸變小的家入硝子，夏油傑最後一次柔軟了眉眼，等轉過身，便覆蓋上了一層難以捉摸的笑意。

他突然很想嘗嘗家入硝子每天喝的咖啡，聽說那一系列裡有個香菜味的。

宿舍樓底下沒有自動販賣機，夏油傑隻好前往門口的連接走廊處。

看着販賣機中，最裡面的那一抹綠色，他略思考了幾秒，掏出兜裡所有的錢，然後一瓶一瓶的往外買。

直到塞了第六次錢，夏油傑看着手中綠油油的一瓶，有些意外地揚眉，它看起來不像是能入口的模樣。

将剩下的五瓶擺放整齊，夏油傑在一邊的長椅上坐下，糾結着自己是否要打開。

應該難吃不過咒靈球吧。

“啊！！夏油學長！！”

好元氣的聲音，已經沾染上一身班味的夏油傑擡起頭，看到了不遠處快步走來的灰原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