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油傑從山腳向外走的時候,就預感到了不對勁,巨大的帳沒有要散去的意思,依舊死氣沉沉地聚攏在上方。
他幹脆停住腳,一邊漫無目的地觀察整座山的走向,一邊嘗試着給五條悟傳遞信息,但無一不是石沉大海。
耳邊似乎是傳來了那個老管家的聲音,夏油傑側過身子看向後方,有一團黑漆漆的身影奮力向這裡趕來,矮矮小小的,果然是他。
“夏油先生,又、又出現了,那種我們看不到的東西!”老管家幾乎是連滾帶爬地來到了夏油傑的面前,伸手就要扯着夏油傑的衣袖往别墅走。
夏油傑動了動手腕,一片衣服角都沒讓老管家碰着,他看向别墅的方向,從這裡看過去,隻能看見别墅的三角尖頂。
但尖頂上面,正不停地蔓延出一陣灰霧,單看着就是一股不詳的氣息。
夏油傑頂了頂後牙槽,那裡有些細微的痛癢,有一顆智齒正在準備破開血肉而出。
他伸出一隻手向邊上輕揮了一下,在老管家驚恐的目光中騰空而起,沖向别墅。
迎面而來很濃重的血腥味。
四面門窗都牢牢關着,夏油傑乘着虹龍在别墅的周邊繞了一圈,但依舊找不到源頭,那股味道就像是從牆體内散發出來的。
他能聽見别墅裡悲怆的尖叫,還有不停的砸門聲。
透明的、薄薄的玻璃像是十幾米厚的城牆,任憑裡面的人如何敲砸,愣是沒有一絲裂縫出現。
夏油傑從驚恐的人們面前緩緩飄過,隻不過玻璃上的倒影沒有印入他們的眼中,就像是遇上了鬼打牆。
搭在膝蓋上的手指微微向下一擺,虹龍對準客廳的落地大窗,載着夏油傑猛然就開始俯沖。
老管家好不容易拼着老胳膊老腿從後面趕上來,看到這一幕,差點呼吸一頓,兩眼一翻就要昏過去。
好在一道凄厲女人的尖叫聲,又立刻把他拉了回來。
那是虹龍撞碎玻璃,沙發上的高川玉子遏制不住地發出一聲慘叫。
米白色的居家長裙之下,已經有點血色蔓延。
無頭蒼蠅一般在自己夫人旁邊走來走去的高川崎,在見到夏油傑的時候仿佛找到了主心骨,他像是怕夏油傑跑了,伸出雙手将對方兩隻手緊緊握住,連帶着細微地顫抖。
“夏油先生,你來了,真是太好了,這、我......”
他近乎語無倫次,隻能用力拽着夏油傑,幾乎是逮着人競走到高川玉子身邊。
很蠻橫無禮的行為,不排除是擔心過甚的原因,但還是讓夏油傑從心底燃了點厭惡起來,在高川崎甚至想要拉着他一起蹲下去時,夏油傑終于沒忍住甩開了他的手。
夏油傑都不想看高川崎那張既震驚又不敢置信的臉,直接伸手按在高川玉子的腹部,詢問道,“幾個月了?”
“快六個月半了。”估計是意識到剛才自己的行為有些過界,高川崎搓了搓手指,老老實實地回答了。
“保大還是保小?”夏油傑又按了好幾下,高川玉子的慘叫聲就沒有停過,顔色很嫩的鮮血從裙擺下方潤濕、滴落。
稀稀拉拉的,像是灑下來的。
......
夏油傑收回手,擡起頭看向天花闆,那裡也有鮮血不斷滲透牆面,沿着牆縫的連接處滑落。
右手邊再次傳來劇烈的搖晃,夏油傑好不容易忍住自己打回去的本能,閉了閉眼,毫不掩飾地低頭看向高川崎。
高川崎被吓了一跳,兩人離得有些近,一點點身高上的差距都被無數放大,他下意識仰頭,下意識松開了手,“我就是想問問,剛剛你說的保......是什麼意思?”
夏油傑深呼吸一口氣,指了指上方,問他,“看的見嗎?”
高川崎看着一牆的血迹,有些甚至會滴到高川玉子的裙擺上,又和那些鮮血融在一起。
他咬緊了牙,點頭。
“很好,那麼我問你,從地下室擡上來的那個女的,現在在哪裡?”
高川崎回答,“當然是在下人的房間裡......”
他像是想起了什麼,臉上的色彩開始變幻,伸手一把拽過單膝跪在地上的老管家,盡管已經壓下了聲音,但依舊有難以掩蓋的怒意傳來,“你女兒是不是又上去了,快去把她帶下來!”
“能帶下來最好,如果是自己下來的。” 夏油傑嗤笑一聲,“說不定就已經不是人了。”
疼昏過去的高川玉子又被疼醒,她已經沒力氣叫喚,隻能小聲地痛哼着,惹得兩個男人又一陣心疼。
夏油傑看得一陣犯惡心。
他一手把老管家丢到樓梯口的軟墊上,一手掰過高川崎的肩膀,不知道為什麼,這兩人在遇到高川玉子的事情上時,一半的腦子像是被蛀空了。
“抓緊時間,告訴我你要保大還是保小,等那個女人下來,會加快刺激到她的身體,到時候哪一個都沒了。”
“别問我原因,現在沒時間給你細講。”
夏油傑突然的冷意讓高川崎一時間腦海中思緒全無,高川玉子是他的愛人,這點毫無疑問,但這個孩子也是他們夫妻盼了好久才盼來的,去醫院産檢的時候,醫生說過,如果這胎沒保住,高川玉子之後就很難再生育了。
這幾乎可以說是他們唯一的孩子。
高川崎真的很想和自己愛的人,有一個血脈相連的孩子。
他茫然地,懇求地看向夏油傑。
“三、二......”
夏油傑懶得等他糾結,直接開始倒計時,手也已經按在高川玉子的腹部,下一刻就能随意解決掉一個麻煩。
“保大!保大!”高川崎閉着眼喊了出來。
話音未落,夏油傑的手還沒有按下去,樓梯口猛然撞過來一道血影。
夏油傑隻堪堪來得及将高川玉子護着脫離波及範圍,神色警惕地看着沙發上行為詭異的澤田。
他的餘光向後瞟了一眼,老管家沒有下來,看來是兇多吉少了。
“澤......澤田?”高川崎艱難地把人認出來,又迅速轉過來看高川玉子。
那個速度,再快一點,就可以自己把腦袋擰下來了。
“夏油先生,玉子她......”
夏油傑低下頭查看高川玉子,她的臉色已經急速灰敗下來,整個人的生機也在一點點地流失。
但是,“還有救。”
夏油傑一句話,輕松地挽救了高川崎搖搖欲墜的心理。
這一刻,夏油傑在他的心目中,堪比肩神明。
如果讓夏油傑知道高川崎是怎麼想的,絕對會錄下來,然後放到五條悟面前循環播放五百遍,高調宣布自己是對方的父親。
看着高川崎臉上突然揚起的光彩,夏油傑突然覺得,有時候忽悠忽悠人也是個不錯的放松心情的選擇。
他把人家妻子還回去,叮囑道,“護好了,一步也不準離開。”
高川崎瞬間抱緊高川玉子,看着夏油傑站在自己面前,擋住了一臉兇狠的澤田。
“你身上的負面情緒都快布滿整個房子了,就不能,稍微,收斂一點嗎?”夏油傑擡手在微微皺起鼻子前揮了揮,像是真的聞到了惡臭的氣味。
澤田低吼了一聲,她看起來已經失去了和人類交流的能力。
依舊是四肢着地的模樣,她就這樣直直地從沙發上沖了過來。
“裂口女。”
夏油傑眯了眯眼,将裂口女召喚至身前。
數把剪刀瞬間在澤田身上劃出無數血痕,那些淡色的鮮血緩緩流淌,滴落在地上還發出了毛毯被腐蝕的聲音。
澤田沒想着後退,被裂口女攻擊之後,又立馬從側邊重新進攻。
裂口女的頭咯噔一下轉了180度,陰冷的雙眼緊緊盯着目标,回歸身側的剪刀又順應心意而出。
“這、這都是什麼啊?!!”高川崎吓壞了,他抱着高川玉子飛快蹬着腿,直到後背抵上冰涼的牆面,這才不再動彈。
“一級咒靈,如果你想稍微理解一點的話,就把它看成會打人的鬼好了。”
夏油傑背對着高川崎,十分不在意的語氣讓高川崎有了種生命被威脅的危機感,他再度開口時,意識到自己的牙齒在不自覺地抖動。
“它?不就是澤田嗎,為什麼用這個人稱......”
“怎麼快死了,腦子也開始變得不太靈光了嗎?”夏油傑疑惑地呢喃着,他轉過頭,指着在牆上、地上、天花闆上,無處不在陰暗爬行的澤田。
“都這樣了,你還覺得她是人類嗎?”
高川崎順着夏油傑手指的方向看去,澤田身上的衣服已經變得破破爛爛,被淺淡的血液染成紅黃色。
正好又一把剪刀紮進她的胳膊裡,這次,流出的不再是鮮血,而是墨綠的液體。
夏油傑輕飄飄地補充,“另提一句,這種東西,一般隻有遇到生命危險,或者是快死的人才能看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