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獨棟的别墅,建在山腳,但漆黑的帳幾乎将整座山都籠罩了起來。
這樣巨大的帳,需得在四邊打下‘釘子’,安插四名輔助監督才能設下。
而僅靠正金寺美裡一人,是絕對做不到的。
回想起五條悟突兀打來、又倉促挂斷的電話,夏油傑心不在焉地折斷了一根樹枝。
他再度拿出手機,調出剛才和五條悟的通話記錄,卻發現近期的通話記錄裡,居然沒有那個顯眼的備注名。
被暗算了。
夏油傑心裡沒覺得有多意外,至少,在可接受的範圍之内。
夜蛾正道之前就提醒過他們——接下來,以後的事态會變得愈發嚴峻。
‘不會有事的。’
夏油傑想着,他踢了踢腳下的石子,擡腿向那棟别墅走去。
快去快回,就好了。
一路上很安靜,在能看到鐵栅門的時候,就已經有一位老者向他迎來。
看對方身上穿的制服,夏油傑想,大概是這個别墅的管家吧。
“是夏油傑先生嗎?”
夏油傑颔首,“是我。”
“我是這棟别墅的管家,大門因為一些原因所以封閉起來了,請您向這邊來。”老管家向着自己來時的小路做出了‘請’的手勢。
夏油傑看了眼恢宏的大門,漆黑的鐵門和潔白的大理石形成鮮明對比,門口兩根石柱上似乎是放着人魚的雕塑。
在原地停頓了一會兒,夏油傑放在兜裡的手把玩了一下咒靈球,聽家入硝子說,這顆極有可能是芥末巧克力味的。
他一直沒吃,想着到時候找個時機,直接塞五條悟嘴裡去。
“夏油先生?”老管家彎着的腰似乎又下去了點。
“這就來。”夏油傑将手從口袋裡拿出來,朝着那條幹淨的小路走去。
那也不算小路,起碼過輛四驅車還是綽綽有餘的。
打掃的也很幹淨,一路上走過來,除了偶爾看到的幾片零落的落葉,便再也沒有其他東西。
老管家略提前于夏油傑一步,詢問着他的相關信息,“抱歉,由于這份委托是由家裡夫人下達,還請冒昧問一下,夏油先生是幾級呢?”
夏油傑還是第一次聽聞送到手中的棘手任務,被輕飄飄地說成了委托。
原本就沒有放松的警惕,再一次收緊,夏油傑垂下眼眸,掃過老管家褲腳上的一點泥巴印。
他淡淡道,“特級,委托内容身為管家的你也不清楚嗎?”
老管家似乎是有些為難,他整張臉都皺了起來,原本就看起來不太忠心的臉變得更加尖嘴猴腮。
夏油傑微微眯了眯眼,聽着老管家解釋。
老管家愁眉苦臉的,其中的擔憂不似作假,“是啊,夫人之前也從未提起,直到今天早上用餐時才說起。”
老管家又絮絮叨叨地說了許多,夏油傑沒仔細聽,在普通人看不見的地方,一個巨大肥胖的青紫色嬰兒嵌在房子中。
那是隻咒靈。
巨嬰胎蜷縮着,好似依舊存在于母體中一般,雙拳握緊,兩腿蜷曲,靜靜酣睡着。
夏油傑的到來像是潑了一盆冰水過去,巨嬰胎扭動着身體,半透明的軀體不斷穿過别墅牆體。
他略微皺眉,向老管家詢問,“這位夫人懷孕了?”
“是的,您知道?”
突如其來的尖叫聲打斷了老管家想繼續詢問的意圖,他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的老鼠,整個人難以掩蓋地爆發出一陣慌張來,急匆匆的幾步就上了台階,打開門直接沖了進去。
被遺忘的夏油傑挑了挑眉,随後在後面跟上。
進門就是餐廳裡混亂的場景。
這是夏油傑進去後,第一眼得出的結論——别墅裡面的布局有問題。
一地的碗碟碎片,還有混合在一起的飯菜。
它們在桌上尚有一席之地,但在地闆上隻剩下被打掃幹淨的命運。
夏油傑的視線從上面掃過。
紅的、黃的、綠的。
粘稠混稀。
亂七八糟的像是一灘嘔吐物。
身體條件反射性的幹嘔了一下,夏油傑把聲音壓下去,沒忍住用力地按住腹部,将不太聽話的器官死死拿捏。
好在所有人都在關注着他們的女主人,無人注意的他得空緩解身體的不适,順帶還可以慢慢地觀察整棟别墅。
别墅其實不大,跟五條悟随便拿出來一幢都沒得比。
他想,唯一能比的,估計是這裡有個老管家吧。
他從餐廳走到客廳,再到後廚,又在花園裡轉了一圈。
頭頂巨嬰胎的部位,由肚皮轉到腳後跟。
那股隐約針對于所有人的惡意,像是從上下兩邊擠壓而來,對夏油傑來說,更是明顯。
這層沒問題,估計就是上下層的問題了,夏油傑重新站在了進門口,稍微往旁邊挪了一步,腳底下傳來的聲響變了個調。
有過豐富打穿地闆經驗的他,很快明白就是這裡。
一隻扁小的咒靈從腳底下挪到地闆縫邊上,然後悄無聲息地陷了進去。
夏油傑輕咳一聲,已經有些平穩下來的人群大部分都将視線投了過來。
老管家是離女主人最近的,但他還是磕磕絆絆地從人群中擠出來,來到夏油傑面前,擦了擦額上的汗,“抱歉夏油先生,請您趕緊過去看一看夫人。”
小腹隆起的女人被一個男人半抱在懷裡,到現在還在止不住的抽搐。
男人一直擁着女人,他看了眼走過來的夏油傑,低聲問,“怎麼回事?”
夏油傑蹲下身,托有個學醫男朋友的福,他現在也能大概看看。
掀開女人的眼皮,又上下按按她身體的幾處,“受驚不小,橘子皮往她人中多擦擦,剛才發生了什麼?”
夏油傑站起身,摩擦着自己碰過女人的手。
愈發用力。
“好像眼前閃過了什麼,很快,灰青色的影子,然後玉子就這樣了。”
高川玉子,這是女人嫁過來冠上夫姓之後的名字。
高川崎,則是男人的姓名。
對方見到夏油傑時并不意外,看來高川玉子将這件事情有告知過對方。
“往哪個方向過去了,還記得嗎?”夏油傑停下了摩擦雙手的動作,低頭看向倒在地上的高川玉子。
對方已經緩過來了,正伏在高川崎的腿上調整呼吸。
“好像飛向花園那邊去了。”高川崎皺着眉回想。
高川玉子同樣擡起手,指出了一個方向。
夏油傑的目光重新落到門口的磚面上,但下一秒就越過,視線直看向被精心照顧的花園。
小花園裡沒有專門鋪一條小路,隻是在草坪中放了幾顆鵝卵石,當做指明方向的地标。
山裡夏日清晨的露水很重,直到現在,踩在鵝卵石上還有些微滑的觸感。
對比于别墅内部,夏油傑在這一塊轉得很随便,幾乎是進去之後,片刻就出來了。
還是太明顯了,想起轉身走進花園中看到的那張慌亂的臉,他幾乎都想幫老管家遮掩一下。
突然冒出的樂子人心理讓夏油傑怔愣一下,一邊将鞋邊上半幹的草屑抖落下來,一邊反思自己不應該有這種想法。
無論怎麼樣,這都是該保護的......
這種人,該由他保護嗎?
有一根草屑很頑強,怎麼也抖不下去,就在夏油傑想随它去的時候,一塊潔淨的手帕從一邊遞過來。
老管家神色如常,但眼中則是神緒混亂。
看起來,真相一戳就破。
之前放出去的咒靈爬了回來,攀上褲沿的時候,拍掉了那根草。
夏油傑接過手帕,展開,重新疊了疊,再遞還給老管家。
沒有家入硝子在身邊,夏油傑少了點約束自己的外力。
像是不受控制地向嫌疑犯伸出了援手一般,夏油傑語調緩慢地開口,“你是隻想解決問題,還是找出源頭?”
他的話語很輕,但落入老管家耳中宛若爆響。
對方瞳孔驚顫起來,将疊得近乎完美的手帕捏成一坨。
“你在說什麼?”
“也就是快活一時和快活一世的區别,你選擇哪個?”見對方似乎不太想承認自己的錯誤,夏油傑的音量恢複正常,成功被高川崎聽見了。
高川崎已經護着高川玉子躺在了沙發上,見夏油傑和老管家閑聊,皺着眉低聲喝道,“什麼一時、一世?從源頭解決才是最重要的吧!”
夏油傑點頭表示明白,擡手,所有人沒辦法看見的地方,一股罡風揚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