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喲——看傻了?”
明明不是很熟,但那人說話的語氣卻是很熟稔。
随着透明波紋抖動過後,對方出現在了家入硝子身邊。
家入硝子看着盤腿坐在解剖台上的大妖怪,試探性地喊了一聲,“奴良陸生?”
“你認出我了。”奴良陸生臉上浮起一層笑意,胸前衣襟内的手輕輕一動,将露出一截的煙杆巧妙藏匿。
家入硝子尋找着合适的言辭,“你和小時候看起來......不太一樣。”
奴良陸生輕笑一聲,“應該是完全不一樣吧。”
“嗯,現在這樣很帥氣。”見對方并不介意,家入硝子也跟着随意了起來,“怎麼這個時間過來,我記得和你爺爺說過,我六點鐘就下班了。”
“因為我是半妖,身體裡隻有四分之一的妖血,白天是人類,到了夜晚才能變化為妖怪的形态。”
“說實話,差别有點大。”家入硝子又打量了幾下他的臉,肯定地點頭。
奴良陸生躍下解剖台,動作輕盈,足尖點地,悄無聲息地落到了家入硝子面前。
隻不過由于身高差,奴良陸生得擡頭看向家入硝子。(夜陸生——妖怪狀态下有175cm)
“先不說這個了”血紅色的眼眸注視着他,“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相見時候的模樣嗎?”
“......稍微有點忘記了。”憑借被模糊過一次的記憶力,家入硝子勉強回憶起一點對方的輪廓。
奴良陸生輕笑,“那要不要再看一看?”
“可以嗎?”
奴良滑瓢沒有回答,隻是微微擡了擡手,身形開始肉眼可見地變化起來。
不知道窗外砸進來什麼,瞬間漫起煙霧,家入硝子隻能看到煙霧中慢慢縮小的影子,以及散落一地的衣服。
好像突然就知道煙霧是幹嘛用的了。
家入硝子看了一眼窗戶外面,感受到某處傳來的陰冷殺意,但并不濃重,更像是一個警告。
家入硝子感覺自己被認成了拐騙别人家孩子的怪人,他無奈微微搖頭,做好人真難,當壞人一下子就成了。
等煙霧散去,原本的地方,顯露出來一個矮......個子不高的小孩。(咳咳,人類狀态148cm)
“奴良?”家入硝子睜着半月眼,有些不确定。
“是我,家入哥哥,我變成妖怪的模樣很奇怪嗎?”變回人類的奴良陸生直接降了快一半的身高,連臉龐都變得比剛才稚嫩了許多。
一下子從霸總變成了小孩,這是什麼皮上皮下的大爆改啊!
“那倒沒有。”家入硝子搖了搖頭,直接蹲在他面前,将他滑落一半的衣服往上拉,“隻是有些驚訝而已。”
家入硝子另一隻手比劃了一個大大的半圓,“還是有這麼些變化的。”
此時,窗外傳來一些細微卻難以忽視的聲響,奴良陸生的神色變得有些窘迫,他磕磕絆絆地解釋道,“那是我的家人們,他們不是壞妖怪,隻是不放心我單獨出來,所以就......”
“沒事。”家入硝子脫下白大褂,看向仍舊糾結在那裡的奴良陸生,“還不打算走嗎?”
“走、走的。”奴良陸生邁開一步,随後身量漸長。
又重新變回英氣少年的模樣,他拉過家入硝子的手,帶着家入硝子往窗台上踩。
踏空一步,腳下卻傳來凝實的觸感。
“不要怕,走過去就好了。”奴良陸生的聲音從右側傳來。
家入硝子挑眉,先一步向前走去,走進不知何時彌漫起來的白霧之中。
時間在白霧中似乎沒有意義,可能隻有一瞬間,又可能是很久,家入硝子隻記得奴良陸生一直托着自己小臂的手。
“到了,奴良組大本營——我的家。”
随着話音落下,家入硝子眼前一片開朗,一棵巨大的櫻花樹映入眼簾,花瓣在微風中輕輕搖曳,粉白相間。
忽的,起風了。
席卷着粉紅的花瓣漫天飛舞,家入硝子有些驚訝地看着不知何時走到櫻花樹下方的奴良陸生。
對方朝着他揮手,然後轉身就跳上了一根平坦的枝桠。
“哈哈哈哈這小子,讓你見笑了。”
熟悉的年邁聲音從身後傳來,家入硝子挪動腳步,這才發現自己居然站在了宅子的回廊上,他回頭——是奴良滑瓢。
“過來坐。”奴良滑瓢拿着煙鬥敲了敲他身邊另一側的軟墊。
家入硝子從順如流地坐下,但沒過一會兒就改成膝蓋,散漫地支着下巴。
奴良滑瓢吧嗒吧嗒地抽着煙,餘光看到時輕笑一聲,“怎麼不問問老夫,為什麼讓陸生把你帶過來?”
“雖然腦子裡忘記了點東西,但我的運氣一向不錯。”
家入硝子欣賞着月色和夜櫻,腳步聲響起,一個身穿雪白和服,甚至脖子上還圍着雪白圍巾的小姑娘拎了一個食盒過來,将食盒放在面前的小桌案上。
對方逐漸靠近,一股寒氣慢慢侵襲整個空間,尤其是在家入硝子面前的時候,像是擴大了一倍。
家入硝子默默看了一眼頭頂夏日裡的月亮,确認自己沒有莫名其妙就過錯了季節。
在食盒還沒打開的時候,家入硝子就覺得有些不對勁,于是他不動聲色地往後挪了一點。
随着食盒蓋子被掀開,一股冷氣陡然冒出,一盤盤被凍得晶瑩剔透的點心展現在他和奴良滑瓢面前。
家入硝子擡眼看了一眼,和對方對上眼的瞬間,小姑娘發散的冷氣似乎停滞了一下。
“這還真是……”奴良滑瓢無奈笑着,本想隻拿起一塊,卻連帶着整個盤子都翹了起來。
“這是你們奴良組的特色嗎?”
家入硝子也跟着拿起來,一手按着,成功掰下來一塊,放進嘴裡,和着冰塊咬起來嘎吱嘎吱響,味道居然還......挺不錯。
隻是這聲音讓他狠狠打了個顫。
“這位是雪女,名為冰麗。”
“可能是對你身上除妖師的氣味比較害怕吧,你知道的,我們可都是妖怪啊。”
聞言,家入硝子再一次看向冰麗,外表為少女的雪女像是看到了什麼洪水猛獸,渾身一抖,抱着飯盒低頭就跑。
冰麗轉過拐角,很快那邊冷霧攢動,傳來一陣鬼哭狼嚎的響動。
家入硝子将咬了一半的點心放下,端起唯一一個能正常入口的——茶水,順帶觎了一眼奴良滑瓢。
這老頭倒是老神在在。
“你沒有和他們說過,我沒有除妖的能力嗎?”
奴良滑瓢慢慢地抽了兩口,直到吐出細長的煙霧,他才道,“有這回事嗎?老夫年歲大了,都不太記得了。”
家入硝子注意到各種角落裡都有着若隐若現的窺探感,但當他的臉稍微側過去一點,那個方向的動靜又很快止住。
家入硝子注意到四周角落裡隐約的窺探目光,當每當他微微側頭,那些視線便迅速消失。
隻不過憑借咒術師的敏銳聽覺,他仍能捕捉到四周細微的動靜,它們如同潮水般,從這邊挪到另一邊。
對于奴良滑瓢這種渾然不在意的模樣,家入硝子便也跟着忽略掉那些動靜,“那這次叫我過來是做什麼?”
“有句話怎麼說的,當然是術業有專攻了。”
奴良滑瓢拿着煙鬥在每一份點心的盤子邊上敲過,落下的細小煙灰宛如星火燎原,将冰封的點心解救出來。
家入硝子默默注視着手中杯中漸漸盈滿的透明液體,一股熟悉的醇厚酒香悄然彌漫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