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入硝子說完這兩句,就不再地開口,疲倦地微睜着眼看眼前白色的毛茸茸湊過來。
靠近五條悟那邊的手動了動,五條悟很快就一把撈起,順着他的眼神,慢慢放在自己的額頭上。
五條悟一下子就明白家入硝子在無聲詢問什麼,喉間輕快地滾出笑聲來,“我沒事哦,你教我的反轉術式我也學會啦,你看。”
五條悟拉着家入硝子冰涼的指尖按在之前被捅過的地方,原本凹陷下去的猙獰傷口,現在已經歸為一片平滑。
“都長好了。”
五條悟滿是笑意的看着家入硝子,卻見對方以一種‘沒眼看’的神情閉上了眼,然後感覺額前的發絲被輕輕拽了一下,像是在訓斥他。
在地上也跪夠了,五條悟麻溜地撐着床爬了上去,他小心地把那隻手放回去,仔細想了想還是拿出手機,指甲戳着屏幕發出哒哒的聲響,煩得家入硝子發出一絲哼氣。
五條悟動作一頓,他替家入硝子撥了撥有些散亂的發絲,聲音小小的,“果咩果咩,很不舒服吧。”
“哪裡不舒服?手臂?胃?不舒服就轉一轉眼睛。”
家入硝子壓抑着自己想要翻白眼的沖動,在五條悟念到胃的時候,迅速的轉動了一下眼球。
手臂倒是不難受,反而有種溫涼的感覺,像是流水輕微的沖刷着,估計是那個小叛徒在将功補過吧。
五條悟見到那微微抖了一下的眼皮,心疼地擠過來,把家入硝子大半發冷的身體抱到懷裡,手掌按在有些幹癟的肚子上。
“等着,熱水袋很快就來!”
好像也不是很需要,家入硝子感受着旁邊火熱的體溫,一時間有種被放在火上烤的感覺。
他用手推了推五條悟,但惹來對方更變本加厲的動作,直到把自己整個人都塞到了他和床墊之間。
五條悟,成了新的床墊!
好熱......真的還需要熱水袋嗎?
随着手腳逐漸回溫,家入硝子懶得想這些,睡意也立刻尋上門來,他順溜地在五條悟懷裡找了個舒服的位置,吸了口氧,然後睡着。
真是困死他了。
等第二天,夏油傑比護士還要早的進門來,就看見家入硝子窩在五條悟懷裡睡得發絲淩亂,他看了眼挂着的水,還有一小點。
于是他毫不留情的把五條悟戳醒了。
夏油傑抱胸眼神示意:該換一袋了,我去喊護士,你趕緊起來。
五條悟點頭,像是流體一樣慢慢從病床上落下來。
失去了熱源的家入硝子無意識地皺眉,五條悟趕緊往家入硝子懷裡塞了一個人這麼長的熱水袋。
夏油傑領着護士回來,在看到那個熱水袋的時候不由得抽了抽嘴角。
“病人恢複能力不錯,但是受到的傷害影響還在,所以身體啟動了自我保護程序,要醒來的話還需要再過幾天,還有,這段時間裡輸送流食的胃管需要繼續用。”
五條悟舉手,“那個,他昨晚醒來過了。”
護士慢慢打出一個問号,“那你為什麼沒有按鈴?病人醒了多久?”
五條悟在她身上感受到了一種威脅,總不能說自己能看見家入硝子的狀态還行吧......
跳過第一個問題,他拿出自己的手,然後點開備忘錄,一字一句念,“醒來了有十五分十二秒六八。”
“病人有什麼過激反應嗎?”
“沒有,隻覺得胃不太舒服,他就說了兩句話,十二個字。”
護士迅速翻着病例,“胃不舒服是正常的,畢竟他已經快四天沒有正常進食了,過會醫生會再來檢查一遍。”
“那他要是再這樣醒來沒事嗎?”夏油傑還記着家入硝子突然醒來的事情。
“能醒來不好嗎?”護士神奇地看他們兩個一眼,個子挺高,人也很帥,就是這腦子有點......
“醒來沒關系,但最好讓他多睡覺,這樣才有利于恢複。”
護士離開後,夏油傑和五條悟坐在陪護椅上,看家入硝子抱着熱水袋睡得香甜。
“之前是不讓他睡覺,現在倒好,最好讓他多睡睡。不過話說回來。”
夏油傑話鋒一轉,皮笑肉不笑地轉向五條悟,“硝子醒了你也不說一聲?”
五條悟抛着果籃裡的橘子,“那不是看時間太晚了,不忍心打擾到你們嘛。”
“下次倒也不用這麼好心。”
五條悟撇撇嘴,兩人又安靜下來,像是想到什麼,他問,“那你來的時候和夜蛾說了嗎?”
夏油傑把玩打火機的手一僵,五條悟見狀,從嘴裡發出陰陽怪氣的‘啧啧’聲。
“你這不和我差不多嗎。”
話是這麼說着,但是他們之間,依然沒有一個人想着去給他們敬愛的老師發信息。
最後夜蛾正道來還是來了,自己個兒來的,也得知了家入硝子目前的身體狀況,在聽到再過幾天就能醒來的時候,明顯整個人都看起來精神了不少。
夜蛾正道看起來格外的忙,一個小時都沒有待夠,就被一通電話給喊走了,離開前還在打着手勢讓他們多注意家入硝子的狀态。
“我們不做任務的話,是不是都堆到夜蛾身上去了。”
五條悟翻了翻手機,點進某個族人給自己發來的東京人員任職調度表,找到了夜蛾正道的名字,然後回答夏油傑,“不是,他在準備當校長呢。”
“看樣子是已經定下來了。”
“嗯。”
——————————
那日清醒的十五分鐘像是昙花一現,接下來的一禮拜,家入硝子一直在睡覺,久到後來五條悟都開始和夏油傑賭——到底是夜蛾正道的校長調令先下來,還是他先醒。
可惜兩人一緻認為,是夜蛾正道先一步當上校長,遂賭/局作廢。
果真,當夜蛾正道拎着一手資料來的時候,家入硝子正翻了個身繼續睡,像是要把之前一整年沒睡的覺都補回來。
“還沒醒啊。”雖然已經習慣了開門就是這個場面,夜蛾正道心裡依舊有些失落。
“是啊,我感覺硝子醒來以後,他的黑閃估計要對狙不過娜娜米的了。”五條悟一隻手就能握住家入硝子的上臂,“看看,細的跟柴一樣。”
“小心硝子爬起來打你。”
夏油傑慢慢地削着梨,他削得很漂亮,長長一截的皮沒有斷,都接在底下的碗裡,盤成了一個漩渦。
五條悟看準時機,罪魁禍手直接把削了一半的梨搶了過來,隻給夏油傑留下一碗的梨皮。
他當着夏油傑的面咬了一大口,“能打我也不錯啊。”
“悟,我想起來我們好久沒有切磋過了。”夏油傑笑着站起身,抓住五條悟的後衣領,把人往病房外面拖。
五條悟一雙長腿筆直的搭在地上,一口一口咬着梨,任由自己遠離家入硝子。
再一次把學校操場炮轟得無處下腳之後,他們才心平氣和地坐在一起,在夜蛾正道還沒回來之前。
夏油傑不想吹頭發,濕漉漉的發絲很快把肩膀那邊的衣物染濕,五條悟則是換了極為寬松的衣服,坐沒坐相地癱在單人沙發上。
“太急躁了。”
夏油傑說的是他們兩個。
“但硝子再不醒來,我們都要恢複出去接任務了。”五指張開又合攏,五條悟看着暖白色的天花闆,“除了我們,還有誰能顧及他。”
“他們都不夠強。”
現實一直擺在他們面前,但家入硝子出事之後,他們才開始思考其中的利弊,這代價未免有些太大了。
“或者說是我們太強了。”夏油傑捏着自己的一根落發,“你太強了,悟。”
“别胡說了,傑,就算是比我弱,你難道就不強嗎?”
五條悟涼薄的指出事實,“是沒有人跟的上我們。就算是世家,天賦再好的也沒出幾個特級。”
而他們已經極有可能成為特級——來自夜蛾正道的風聲。
就算是咒術師,也有強弱之分,弱者有弱者存在的意義,但強者,更要履行強者的責任。
保護弱者,自然也是強者責任中的一部分......
夏油傑胡亂的想着,腦海中突然跳出了那日盤星教中,那些普通人極度違和的笑容。
他們在為殺掉同類而感到萬幸。
他是在保護這樣一群跳梁的......愚昧猴子嗎?
“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