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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聿白趴在孟知彰背上,任由人背着自己往回走。
孟知彰的背,闊朗,堅實,像是尋不到邊際。
莊聿白想起方才祝槐新看自己的字時忍俊不禁,孟知彰恐自己面子過不去,還忙想了一堆詞幫自己遮掩。他心中還是感激的。
不過感激歸感激,此處又沒外人,裝這恩愛夫夫的模樣給誰看,還非要人親口喚他“夫君”。幼稚。
孟知彰步子很穩,莊聿白感覺自己像趴在平靜無瀾的湖面上,偶有暗流飄過,船身悠悠搖曳兩下。
不知想到什麼,莊聿白在孟知彰背上欠欠身,一隻手摟緊人家脖子,一隻手卻騰出來在人家肩背上畫着什麼。
手指隔着衣衫在右肩勾勒、遊走。莊聿白看不見的地方,孟知彰眉心微鎖,呼吸似錯了一拍。
“……别鬧。”
“沒鬧,猜猜我剛畫的是什麼!”
“……”。從來沒有人想着要在一向沉穩矜持的孟知彰身上作畫,孟知彰也不知世上竟還有這種孩子氣的小把戲。
莊聿白雙腿夾·緊:“快猜猜!”
孟知彰喉間一滞:“……剛沒留意,你再畫一遍。”
晚風起,琥珀色鬓發與那瀑黑發交·纏在一起,鋪了一肩。莊聿白撩起放在一旁,認真作他的畫。
“是隻小兔子。”身下人開了口,胸腔和空氣中傳來的兩股聲音彙在一起,聽上去更加有磁性。
“聰明!”莊聿白怕拍人家肩膀算作鼓勵,“就是我們今天吃的野兔。嗯……我再畫一個!”
林中越來越暗,月光從層疊枝丫間透下來,如柔紗鋪了一路。天涼露重,桂子的香味越發馥郁,和氣息一起萦繞鼻頭,久久不散。
“是線條版的應龍!”
“又對啦!那我換個難些的!”莊聿白咬了下嘴唇。
“是我的名字,孟知彰。”或許是錯覺,身下人的聲音似比平常輕快了。
“後面還有,孟知彰是……”莊聿白忽然挺直身子,遙遙向前指給孟知彰看,“是我眼花了嗎?門外怎麼停了這麼多車馬?”
院門外站着幾個小厮,看見孟知彰夫夫忙跑着報進去:“大公子,孟公子和琥珀公子回來了!”
薛啟原午後便到了竹舍,一聽人不在家,還以為去赴了别人操辦的一些意有所指的宴會。又聽牛大有說去拜訪南先生,心中才安定下來,索性也不走了,直接等在這裡。
公中事務繁多,薛啟原雖交代了自己今日去拜訪貴客,若非急事,皆等他回來再議。可這麼大的産業,每日幾百件大事小情,即便上有各房叔伯看着,下有掌事掌櫃親身料理,但需要薛啟原拿主意的事情,還是很多。
薛啟原在竹舍剛坐穩,茶還沒喝上兩口,家中管家便追了來。接着是典當鋪的掌櫃,茶坊的掌事……薛啟原聽他們回話,氣定神閑做着指示安排,調度牌子在手上過了十數個,一雙眼睛卻時不時往窗外看。
薛啟辰是個待不住的性子。兄長說今日帶他來拜訪莊聿白,他原本高興得像個放假過節的小孩子,誰知人還沒見着,卻在這規規矩矩站了大半日,陪他兄長處理内外事務。
若隻是陪,倒還好了。他兄長時不時問他兩句,“啟辰,你怎麼看?”
我怎麼看?薛啟辰不想看。但那麼多掌事的在,薛啟辰也隻能硬着頭皮上前,将他長嫂近來教他的東西現學現賣,臨時拿來應付一番。
要麼說薛啟辰鬼機靈呢。他發現一件事無論自己怎麼說與兄長聽,兄長都會找出些“待精進”的地方讓他改進,後來有一次,他特别提到了長嫂,那次的事情兄長答應得特别痛快。
從那之後,薛啟辰但凡和他哥彙報,都會加“跟長嫂說過了”“問過了長嫂”“長嫂以為”,次次都順利得不行,而且屢試不爽。
當然這次也不例外。
薛啟原看看這位心眼子都寫在臉上的弟弟,沒多說什麼。外面黑下來,他讓幾個小厮提燈去山中迎一迎,若回來了,及時來報。
藥材鋪的掌櫃站在榻旁等着當家人示下,薛啟原想了想說,“傷殘的藥多備些。會用得上。”
茶炭鋪掌櫃急急補上來,正說着天涼了炭火需求大之類的話,忽聽外面小厮報孟知彰二人回來了,薛啟原忙擡手打斷對方,起身快步迎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