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薛啟辰并不是很在意這些,知道是朋友就行了。他拉着莊聿白興沖沖往前走,得知他第一次參觀這鬥茶清會,邊走邊還跟他講規則。
鬥茶清會每年春秋各一場,秋季這場尤為隆重,今年又是和科舉與武舉的院試趕在一起,那真是比往年更隆重更熱鬧不少。不少茶坊水肆兩個月前就在籌備,各家攤台七月中旬也已經搭了起來。
這前幾日主要是各茶鋪争奇鬥豔、大放絕活。一則給自家招攬客人,撐門面,揚美名;二則攤台一支,也是看有沒有更多生意可談。清會現場不少茶器商、茶炭商也會來走走看看,相互切磋,也物色不少生意夥伴。當然還有最重要的一條,吸引衆多學子書生。
科舉武舉放榜當日,會有一場學子鬥茶活動,稱為“墨鬥”。凡事沾上文墨,和讀書人相關,那自然就清雅尊貴起來。學子墨鬥,自然要選一家茶坊水肆作為贊助。若哪家茶鋪能吸引更多學子來依托鬥茶,自是一種值得大說特說的榮譽。
“墨鬥”當日,知府大人、學政大人、南先生,以及各個學院山長、州府各界名流等人都會來現場觀戰,最後還會評出前三名。而這第一名茶魁,彩頭自是不用說,能在知府大人及衆多政界、學界、商界名流面前露臉,今後的前途,至少在州府的前途,也算平坦寬闊了。
很多學子,哪怕考場上失利,若是這茶鬥得好,也是大有機會被人看上,或送财物,或資助讀書,也都不是什麼稀罕事。
聽說有錢拿,莊聿白來了興緻,他是見過孟知彰制茶的,雖不知這府城鬥茶規矩,試試總不會錯。萬一就有人看上了呢。也送咱些金銀細軟,豈不是美事一樁。他剛要回頭慫恿孟知彰,又被薛啟辰拽住袖子。
“你後面那位朋友,也是個讀書的吧。你不說,我也看出來了。他茶技怎麼樣?若是會的話,讓他等會好好選一家茶鋪。我看他相貌堂堂,若是沒娶親,說不定墨鬥時,那些有女待字閨中的富貴人家,争着搶着遞名帖呢。此前富商看中一個窮書生,将女兒嫁給了他,後來飛黃騰達了。”
莊聿白一時不知該怎麼接話,默默将手中的糖人兔頭一口咬下,嘎嘣嘎嘣嚼着。自己還握着和離書呢,他與孟知彰也沒有夫夫之實,在外隻是個虛名。若是孟知彰能在“墨鬥”中被人看上,有那麼多名門貴女憑他挑選,萬一他心志不堅定……
莊聿白有些心不在焉:“那薛兄去悅來茶坊看九哥兒制茶,是想着依托他家參加墨鬥?”
“當然不是。”薛啟辰神秘地彎起眼睛,以手遮口,悄聲又不無自信地說,“我打算将九哥兒挖到我們鋪子裡。”
此前不知道到九哥兒所在的悅來茶坊與駱家的關系,莊聿白或許還會稱贊薛啟辰有眼光。可明晃晃挖駱家牆角?還是在駱家手眼通天的府城!
一行人到得悅來茶坊攤台前時,那裡早圍了不少青衿白衫學子,想來都是依托悅來茶坊參加墨鬥的。看衣衫,除了三省書院的學子外,還有不少慕名而來的其他學院甚至是外地學子。能依托悅來茶坊參加鬥茶清會,和駱家大公子這位人中龍鳳一起參加墨鬥,怎麼不算一種值得誇耀的資本呢。
九哥兒的制茶表演還沒開始,倒是駱耀庭在人群簇擁下談笑風生說着什麼。他一眼看到莊聿白幾人,竟中斷手上之事,非常難得地先屈尊走過來。
“小郎君和這位……一起來報名?”駱耀庭對莊聿白求到自家門前這件事,有些暗自得意,但大家公子的教養讓他擺出非常禮貌得體的待人風度,他溫和地沖莊聿白笑笑,又不經意給身邊小厮遞個眼色,“可還有名額,幫這位公子看看?”
那小厮立馬會意,高聲說:“回大公子,截至剛剛新來的這幾位書郎的名額,咱家能贊助的名額已經滿了。這幾位書郎的還是勉強加出來的。實在是沒有可加的餘地了。”
往年茶魁都是出自悅來茶坊。今年他們家大公子院試,最後花落誰家,這還用想麼?懂事的人家,早為駱耀庭準備好各種賀禮。金銀财寶這類的俗物,駱家自是不稀罕,他們便投其所好,求鮮納罕,将天下人想得到想不到的好玩意都搜羅一通。銀錢都在其次,隻求一個獨一無二。這才能襯托駱家未來話事人的尊貴無兩。
文人相輕,一旁排隊的書生,看衣衫平平的孟知彰等人,口中議論起來:
“窮鄉僻壤來的破落書生,竟也想着通過鬥茶在府城博取名聲?”
“做夢!别說鬥茶,興許連好茶都沒喝過幾盞吧。”
“看他那窮酸樣,估計來赴試的銀錢都是借的吧,趁早多擺擺字攤賺幾文錢是正事。這清雅的鬥茶,他還是省省吧。”
有知道幾人關系的,還補了一句:“隻是可惜了這樣好的夫郎,竟插在他這堆糞土上。實在是令人扼腕歎息呐。”
這最後一句說到駱耀庭心坎裡。他平生最看不得明珠暗投之憾事,奈何如此純潔清逸之人,竟選擇零落成泥碾作塵。他若自甘堕落,委身泥土,唉,别人又能有什麼辦法?救風塵的戲碼,都是戲文裡才有的,供人消遣罷了。自己就算有此心,也恐難成行。
這窮書生若想參加墨鬥,也不是不行。但若有悅來茶坊的贊助加持,别人怎麼都會高看兩眼他的茶技,到時他還會以為是自己能力所緻。這萬萬不可。
要讓這位小哥兒及早認清自己所托終生之人并非良人,也算是他與我駱耀庭見過三面應得的福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