移入山中那一刻起,滿園葡萄苗幾乎是瘋長起來。
破土穿石向下植根,抽枝展葉向陽伸展,百餘株幼苗探着細嫩的藤蔓,憋足了勁兒。
如池魚就淵,如故鳥歸林。
雲鶴年每日早晚各來園中一次,每次都要待很久。有時會走進苗間,輕聲低語些什麼,多數時候隻站在那靜靜看着這滿園綠意。似看眼前所見,也似看那永遠看不見的景象。
不過劉叔開心的是,他家先生偶爾也會向前看,會問幼苗何時盤藤,何時挂穗。
“彰兒夫郎說今年植株生長為主,所有抽出的花穗全部不留。”
劉叔在旁給他家先生輕輕搖着扇子,眼睛裡全是笑意:“記下了,記下了。這苗苗們才一尺多高,挂穗還有段時間呢。放心,我們天天看着,哪棵不聽話先挂穗,我看到就摘。”
雲鶴年知道劉叔在逗自己開心,笑着拿手指指他,扶着劉叔的胳膊在常設的椅子上坐下,眼眸沉了沉:“阿擇近日是不是還在纏他師父?”
劉叔也收了笑,為難地點點頭。
去府城比試之事,雖然長庚師父異常堅定地選擇站阿爹一邊,雲無擇還是覺得此事突破口就在這位看似不問世事的武僧身上。
“師父!上次州城也去了,你看并未出什麼事,我們還順順利利拿了個榜首回來。府城就是遠個一兩日路程,到時我們找兩匹快馬,腳程加緊,說不定往返也就五六日。
向來不善言辭的長庚,被這個從小帶大的徒兒纏得直撓頭。他去禅房打坐,對方跟到禅房;他去練功場教習功夫,對方一路尾随過去;甚至他晚上就寝,雲無擇都要帶着應龍守在一旁。
“府城不一樣。聽你阿爹的。”
長庚這次很堅持,也很強硬。
*
葡萄園中幼苗努力展葉爬蔓的時候,南時先生又派人來給孟知彰送書了。
距上次柳叔登門,隔着一月有餘,這其間發生的諸多事情,南先生都從私塾先生的書信中悉數得知。
柳叔照例帶來要抄寫的書籍及抄書之資,并稱這應該是院試前最後一次登門了,下次就在府城見了。
南先生帶來最新院試消息,新學政将時間定在八月初三,希望孟知彰早些着手準備。
聽到八月初三,孟知彰和莊聿白不約而同看了彼此一眼,很淺很輕的一個對視,兩人卻立馬明白對方在想什麼。
“書院後山有一所閑置院落,離城中也近,平時或采買、或去應試,都方便。南先生說了,到時會着人簡單收拾出來,省得你們到了府城再花時間找住處。”柳叔笑着指指孟知彰,“南先生還說了,這是他的主意,不許違背,更不要跟他假客氣。”
不等孟知彰道謝,劉叔忙又特意交代一句:“八月初正趕上府城秋季鬥茶盛會,很是熱鬧,琥珀公子一定要同往哦!”
莊聿白笑答:“一定同往,我最愛熱鬧了!”後又跟了一句,“不知這院落多大,可否容我們帶一兩朋友同住?”
“當然可以。院落雖簡陋些,空屋子倒多,住個七八個人沒問題的。”
雲無擇那邊,雲先生雖至今态度強硬,堅決反對他去府城參加下一輪比試。眼下還有一個月時間,萬一期間雲先生想通了呢?
一時飯好,賓主落座。餐桌上聽着金玉滿堂和蘭花炭的近況,柳叔很是高興,不住笑着點頭。
還特意将南先生的贊美之詞盡可能轉述出來,說莊聿白年紀雖輕,但經營有術且深谙此道,不僅将自己的小家經營得風生水起,還能惠及鄉鄰,幫扶有所需之人,實乃仁心仁義。
最後,柳叔極其鄭重地朝莊聿白伸出拇指,給出自己的贊譽:“旺夫!”
……旺夫?!
莊聿白心中一愣。這詞是來形容自己的?回過味兒後,耳朵登時像被火燎了一般,又燙又疼。
不過這個詞放在當下場合确實沒毛病。外人看來,現在他莊聿白就是孟知彰的結發之人,而且既誇了莊聿白,也順帶恭維一句孟知彰,發自真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