茴香酒帶路,走向直達大廈停車場的電梯。
身後的男人不緊不慢地跟着。茴香酒知道,君度酒已經掌握了地下區域幾乎所有的線路,讓他走在前面,無非是因為警惕。
但這其實是沒有意義的舉動。在接受到新的任務前,他會嚴格遵守先生的指令。
君度酒不知想到了什麼,忽而開口:“我最初培養武器研發組的一号到二十号時,就是為了複刻先生身邊的你們。”
宛如絕對忠誠、絕不違抗命令的木偶人。
二十歲那年,君度酒獲得代号,進入一座深林中的莊園拜見那位百歲老人。竹林裡永遠泛着朦胧的白色霧氣,被豢養的烏鴉成群起飛時猶如遮天蔽日的黑雲。
二十四家臣在手臂上刻着各自的紋章,不必侍奉主人時會充當烏鴉們的枝幹,甚至任養出血性的兇鳥啄食五官。
從那時起,君度酒就明白了他需要怎樣的随從。隻可惜這麼多年過去,他制作出的死士還做不到像先生的家臣那樣精良。
茴香酒根本不應聲。君度酒也隻是抒發感慨,随後問:“你從未見到過那個人的信息記錄?”
“不隻是記錄,在您來之前,我也找過機會下到地下十層。空置的牢房沒有被使用的迹象,囚犯也并未被調換。”
君度酒在來到京都前認為茴香酒的情報存疑,但一個月過去,他在不甘之餘也隻能發出嗤笑:“或許組織的二把手真的死了吧,可憐他的兒子,都求到了羅斯面前。”
他們說的自然是波本的老上司、情報組的原負責人、自認為穩坐烏丸集團第二把交椅的朗姆先生。
朗姆身死是和“阿爾忒彌斯号”沉沒一并傳開的消息,當時君度正在接觸溫斯蒂·加西亞,雖然心有疑惑,也沒餘地回日本探查。
結果朗姆的私生子不知受了誰的指點,找到了武器研發組的秘密據點,一開門就跪到了玫瑰葡萄酒面前……
君度正在思索,忽而發覺前面的茴香酒步伐一頓。
他立刻向側後方的牆壁退去,挑選出武器的刹那,茴香酒已經直接向前栽倒,手臂隻來得及做出一個支撐的動作。
君度酒将眼鏡的夜視功能開到最大,看見濃稠的鮮血正從他的前胸沾染大片的地闆。
圓形通道裡回蕩起破風箱般的喘息聲,茴香酒掙紮着一手按向脖子。
君度沒再看他一眼,而是帶着驚訝目視黑暗中的前方。
他們已經脫離了地上建築的籠罩範圍,前方是長達三百米的直線通道,盡管光線昏暗,被當作人形兵器訓練出的烏丸家臣也不該發現不了偷襲者。
更何況,被他接入的生物掃描系統沒發出任何警報……
“哎呀。”
灰黑的布狀物從最高處掉下來,圖塊擾亂壁燈的光線,像是深湖裡的魚遊蕩,自水底泛起漣漪。
夜視儀可見範圍的盡頭,僞裝布之後,有人輕巧地從三米的洞頂上倒吊而下,右手還握着長條狀的東西,延伸到來人的肩頭至後。
那是一支輕式的狙擊步槍。
不穿防彈衣?君度沉着臉看了不知死活的茴香酒一眼,默立在原地。
深棕頭發的女人慢悠悠地踱步過來,步槍的槍托處被她輕輕敲打着,像一個精緻的裝飾品。
“我一直覺得長形槍開起來更有碾壓的快樂,隻是有時候費事了些。”
冰酒停在倒地的老部下旁邊,長頭發罕見地束起,緊身的黑色防彈衣穿在她身上像一件禮服。而她用身處宴會的語氣說:“真實的鶴見慎吾?我們聊聊?”
君度酒的瞳孔向上斜去,同樣微笑:“請。”
她可還沒放下槍。
君度轉身主動地去找合适的地點,忽而聽到身後槍械滾動在地上的聲音,然後是一道利刃刺透骨骼的脆響,令他本能地向一邊側身。
一截長條形的東西擦着他的小腿飛過去。
那是茴香酒的右手臂。
冰酒靴子頂部的薄刃噌一聲收了回去,她繼續往前走,刺探的目光毫不掩飾地通過護目鏡射在君度酒身上。
烏城曦隻在最初追捕“瓜爾迪同夥”的時候看過這個人一眼,下達收押的命令,就忙着聯絡代基裡去了。
現在仔細看君度的臉,雖然改裝後略顯醜陋,但去掉卑微求饒的的表情,還能看得出火車上“鶴見慎吾”的神采。
那是組織成員慣有的、面具下視常人如刀俎闆魚肉的目光,就像琴酒的白頭發一樣很難藏住。
君度酒其實不知道冰酒想聊的是什麼。他漠然踩過地闆上的障礙物,轉頭時彬彬有禮:“表妹,你想問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