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間。
陳妃縱知此事蹊跷,内裡或還有什麼不為人知的鬼蜮伎倆,可明面上既未造成什麼後果,也沒有充足的證據,無論是柔妃還是意嫔,她都不能問,也斷斷問不出什麼。
唯一能審的,也就是一個欺上的惡奴。
她與柔妃一同坐在上首,莺時被人押到了二人跟前。
莺時鬓發散亂,淚水潸潸,害怕得不成樣子。
可是無論怎麼審,她都隻有這反反複複的一句,颠來倒去地說:“奴婢真的看見了,看得清清楚楚,意嫔滿面潰爛!”
柔妃越聽,越恨不得将人千刀萬剮,眼光像淬了毒的刀子:“好一個奴才。”
好一個忠奴!
她坐在這兒本不過是旁聽,此刻卻越庖代俎,橫插一手道:“這奴才诓騙本宮,讓本宮在陛下和皇後娘娘,還有陳妃面前丢醜,倒顯得是本宮盼着意嫔生什麼災病似的,着實是陷本宮于不義。來人,給我狠狠地打,打到她說出背後的主子是誰!”
陳妃還沒來的及阻攔,柔妃帶來的内侍已上前就要動手。
驚恐之下,莺時起身,慌不擇路地往外逃去,卻被柔妃的人一左一右掣制住,重新按在了地上。
帶翻一地狼藉。
莺時再不能反抗,太監揪起她的發鬟,就要扇下巴掌。
陳妃看不過眼:“我主理六宮,這丫頭既傳訛欺上,動搖人心,審問她是我分内事,不勞你費心。”
柔妃卻好似與這小宮人有什麼深仇大恨一般,今日無論如何都不肯放過,絲毫不給陳妃面子:“你隻管審你的,我也打我的,就看看誰先撬開這賤婢的嘴巴。”
幾巴掌落下,室内慘叫聲有如鬼哭狼嚎,陳妃讓人上前拉開那太監,對柔妃醒誡道:“你這樣,是要屈打成招?陛下還在裡頭!”
也就是這個時候。
蕭無谏喊了一聲:“隋安。”
外間的衆人一瞬時都止息了動作。
隋安更是叫苦不疊。要知道,梁宮各宮的偏閣規制都不大,如若将每間偏閣的主屋細分,攏共也就能分成三間屋子。
最中間是正堂,也是入戶的地方,平日多作待客、用膳之用。正堂的一側就是内間,也就是妃嫔們的寝屋,通常一半是起居的地方,用以休息、梳妝,另一半則是正兒八經的寝卧之所,中間會用楠木、梨木等金貴木材做一道隔斷。
隋安要待命,自然得在外間待命,也沒别的去處。方才便将陳妃與柔妃審問莺時的場面看了個全。心裡幹着急,卻不敢勸。
審問自然可以,但在人家的地盤上私設刑堂,還把人屋子裡的東西砸了,這便有些說不過去了。
鬧得這麼難堪,倘若驚擾了陛下,更是罪加一等。
可是陳妃都沒勸住,他去了,柔妃就肯給這個面子?
這兩位娘娘明明是一起來的,而今帶來的兩撥人卻都快對上了。
隋安隻怕自己上前勸阻,會平白再添一重混亂。
這不,如今終于還是驚動了陛下。
他有些忐忑地敲了兩下門,開門而入。
“陛下有何吩咐?”
想到陛下此次是來看望意嫔,兩人個免不了你侬我侬一番,隋安更是整個人像隻鴕鳥似的含着胸,眼睛盯着靴尖,全然不敢窺視榻上的一帝一妃。
其實孟緒本已騰挪開身子,都快靠上床頭那隻軟實的豆殼枕了,和蕭無谏中間的空當都足夠放一張炕幾,清白得不能更清白。
她本就是出自将相之家的高門貴女,家裡雖未讓她學什麼女四書,該教的禮義廉恥卻是半點不曾馬虎的,自做不來那些當着旁人的面卿卿我我的事。
可隋安這般樣子,眼睛都快看到地底下去,就好似認定她和帝王正在榻上做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連餘光瞄到一眼也害怕。
反而教孟緒有些膽從心起。
于是,孟緒擁着半床衾被,重新蹭了過去。
前衿恰抵在帝王的肩臂後側,下巴則落去了他的肩山上,半邊身子都同帝王挨貼得嚴絲合縫。
肌體似玉,欹靠人上。
她不再向他索求一個懷抱,卻用女子最溫軟的香懷誘他入甕。
然後瑩滑的一隻纖手就自後繞到前,擒住了他的手掌,偷偷帶進了錦衾之下。
就在這暗熱的深窩中,悄悄玩起了帝王的手指。
因為,他方才那樣審視她的眼神,她不喜歡。
若她果真是個仰慕他的女子,怕要被那樣的眼神傷心、甚至剜心了。
可他若是連這點小伎倆也看不破,他又枉為一位足以繼往開來的盛世明主。
擋不住他的審顧,她隻好報複回去。
榻上,是錦衾起伏的軟浪,用上好的鴨絨填就,要讓人深陷,讓人栽倒。
背後,也是芙蓉雪肉壘起的洶湧波濤,像是一懷流化的春水,酥酥膩膩,磨人心竅。
還有指掌間遊走的癢熱。
蕭無谏心神為之一蕩。
語氣卻不見什麼波瀾,穩聲對隋安道:“那宮人叫莺時?押入内獄,不必再審。”
這旨令簡明扼要。
隋安步子堪堪邁定,忙應道:“是。”
人還沒站穩,又匆促地退出去了。
隋安本做好了被問話的打算,沒想到陛下什麼也沒多問,像是早已有了考量。
内間。
孟緒很快領悟到了帝王的用意。
和内獄的刑訊手段相比,柔妃今日讓人動用的刑罰,恐怕都算的上和風細雨。
若真進了内獄審問起來,莺時自然捱不住。
可不必再審,那就是沒有這個審問的必要了。
因為倘若莺時沒說謊,那麼不管是有人故意讓她看到僞造的景象,還是她自将小小紅疹誤看作了潰傷,她都是選擇了将這件事捅出去,當成自個兒的踏闆。
此等賣主求榮的仆下,斷不必留。
可若莺時并沒有看到,而是有人教她那麼說,那教她這麼說的人,除了她的主子,也就是此事唯一的利好者,不作他想。
為虎作伥的罪婢,亦不必留。
所以莺時怎麼樣都要下這個獄。
而比起莺時的口供,帝王顯然更願意,也更相信,從别的地方所得知的答案。
比如,換個人審,他親自來審。
“卿卿沒什麼要與朕說的嗎?”
保持這個姿勢,蕭無谏看不到身後纏附的女子刻下是如何千嬌百媚的情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