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六醒來時,眼中有些茫然。
他仍記得劍身穿胸而過的疼痛,生命流失的虛弱,還有……猶如神降的奇迹……
他偏頭,眼瞳不自主睜大。
帶着金黃色面具的男人就坐在他床邊,見他看過來,平靜道:“有哪裡不舒服嗎?”
他不知道,男人覺察他要蘇醒的迹象,快速從床上起身端坐在床邊的座位上,這一切隻發生在幾息之間。
如果他早些醒來,就會發現睡在他身側的男人憔悴而平靜,和普通人一樣也會累。
“沒有,屬下很好,義父給我了第二條命。”
青年的眼中閃着奇異的光澤,他再次感受到信仰的美好。
那種全心全意将自己獻給對方并收到反饋的感覺,真好。
他的精神确實看起來很好,但臉上的蒼白和虛弱卻是藏不住。
男人擡手摸了摸瘦削的側臉和下颌,他眨了眨眼,注視着男人的這一截手腕和修長的手指。
修長的手指拂過他的臉頰,像是點燃了一團火,他的心熱起來。
這麼親密的動作,像是母親輕柔地親吻自己的孩子,他在出任務時見過的。
那時還不理解為何雙方都會露出那樣滿足的笑容來,現在卻一瞬間理解了那種感覺。
他不經意地用臉蹭了蹭對方的手,等意識過來時,他僵住了,男人的手指也僵住了。
他屏住了呼吸,以為自己毀了剛才的一切,懊惱着等待着一切的消失。
但男人隻是頓了一下,就摸了摸他的額頭,似在看他有沒有發燒。
之後,男人收回了手,好像剛才什麼也沒發生說道:“本座讓人送點吃的來。”
男人剛轉身,他就忍不住開口問道:“義父,幽五……”
男人頓住,轉身看着他,一字一句說道:“幽冥殿不留叛徒。”
雖然男人并未展現出以前的冰冷和嚴厲,幽六仍然冷得抖了一下。
心裡的歡喜急速下落,墜入寒潭,他白着臉,嘴裡滿是苦味:“屬下明白。”
石呦鳴将幽六的表情看在眼裡,心裡毫無波瀾。
或許是自虐,他想将幽六的失望和懼怕看在眼裡,他做好了一切準備。
幽六的反應都在他的預期之中,他不會有被刺傷的感覺。
這時,幽六伸出手來,想攥住他的衣袖,他不動聲色地上前,讓幽六更輕松一些。
他的目光仍然落在幽六的臉上,似在審視幽六的态度,像每一個多疑的首領一樣。
幽六抓住他的衣袖,手指用力:“義父,幽六永遠不會背叛你,無論發生什麼。”
青年的臉上還殘留着剛才失落的蒼白,眼中卻透出祈求和堅定來。
他不想讓男人再失望了,他想告訴男人,他是可以信任的。
無論是自由還是别的,都無法動搖他此刻的信念。
石呦鳴看着青年眼中的光澤,心頭微動。
即使是知道了同伴剛被處死,即使内心悲傷失落,也還能撐起精神來宣誓忠誠嗎?
很多周目,幽六都沒機會來宣誓忠誠,他沒有那些背叛的機會。
他從來都是忠誠的,一直都是。
石呦鳴将青年的手握在手心,緩緩道:“本座信你。”
短短四個字,讓幽六有種眼眶濕潤的沖動。
他分明能感受到這句話的認真,不是上位者敷衍手下的話。
義父竟真的信任我,這個念頭,雖然他一直希冀着,卻從來不敢相信真的發生。
他的身體忽然放松下來,這才感受到身體的虛弱和勉強來。
男人将他微松的手放到他身側,用衣袖擦掉他額頭剛滲出的薄汗,平靜中含着一絲柔和道:
“休息一下,待會吃點東西。”
說完,男人站起身來,走出去了。
他這才将剛才發生的一切在腦海裡回想,有諸多不可思議,像是在夢裡。
幽五……終究是沒能救回你。
對不起,我和你不一樣。
不僅不能為你仇恨,甚至會永世效忠于殺死你的人。
因為他是我的信仰,是我的希望,是我的自由。
他看着牆上的夜明珠,明亮的光入了眼,占滿他的世界。
他在心中向曾經的夥伴做永久的道别:
别了,幽五。
你有你的追求。
我也有我的忠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