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郊一處偏僻的山谷,白骨遍地,蠹蛆橫生。
赫然是亂葬崗。
紀陸和羅玄一人站崗,一人走進殘肢爛骨中,精準尋覓到周洪尚在淌血的屍體,反手抽出背後的大刀,蹲下身來開始割腿。
本來江令薇是準備親自來的,但被裴渡舟冷着臉盯了一會兒後,隻好打消這個想法,換成讓他的人來做。
兩人行動迅速,不大一會兒便帶着一個長條狀的厚實的黑木盒蹿入山林中,走小道回府。
青天下的亂葬崗,面目瘆人、四分五裂的屍體歪七扭八地躺着,大風一吹,聚在一起的蟲豸嗡嗡四散,待風過,又迫切地爬過去,啃食血肉。
周圍草木長勢極好,幾簇雜草之下,隐約可見兩張鼓睛暴眼的青灰色臉孔。
是宮闱中的仆役。
看起來,像是死了十幾日了。
……
笃笃——
門從裡開了。
面色蒼白的少隐看着遞過來的黑木盒,睫毛顫動幾下,似是想說些什麼,但終究什麼也說不出,抖着手從記陸兩人手中接過黑木盒,轉身就要關門。
記陸突然上前扣住門扉,開口道:“你不想問問殿下她說了什麼嗎?”
黑木盒上的手指緊了緊,然而還是強撐着否認:“殿下有什麼吩咐,自有你們去做。”
記陸不置可否,看着少隐憔悴的模樣,勸道:“你早這麼想才對,莫說有主子在,便是沒有,你二人也是萬萬不相配的,公主哪有配侍衛的道理。”
少隐勉強扯了扯唇,“我知道。”随即,門扉上的手被他毫不客氣地掰開,“沒什麼事我要休息了,請便。”
“可我沒說完,少隐大人,還當自己是從前嗎?”記陸在“大人”二字上格外加重了語氣。
少隐掀開眼皮,面無表情地盯着紀陸看了半晌,“哦?那不知您還有什麼要交代的。”
一旁的羅玄感受着這令人壓抑的氛圍,心中直冒苦水,自己這個異父異母的結拜大哥也真是的,勸人哪是這樣勸的啊……
“交代不敢當,隻是我想提醒你,北州慕容氏兩兄弟對你可是十分厭惡,當初你母親死後,你在皇城司的一次林間試煉中殺紅了眼,差點讓慕容正的弟弟死于刀下,要不是主子和李疏來的及時,你以為愛弟如命的慕容正能放過你嗎?”
“就這個嗎?”少隐唇角牽起一抹嗤笑的弧度,“那讓他來找我尋仇好了。不管是京師,還是北州,他慕容正難道真有殺我的能力不成?”
紀陸一噎,因為他說的是事實。再開口時語氣到底是緩和了下來,語重心長道:“你武藝再好,也隻有一人,他手底下管着訓着幾千人,要針對你,給你穿小鞋是再簡單不過的事。明槍是易躲,他要是玩陰的,你确定自己能招架的住?”
記陸說這話是真心為少隐着想,他武功好,曾不止一次救自己和羅玄于水火。若是旁人,記陸才懶得囑咐這些。
“我等着。”說完,少隐嘩的一聲關上門。
“我還沒說完,你等等——”
記陸捂着差點被夾到的額頭,眉頭皺成一團。羅玄剛想勸勸他語氣好一點,說不定少隐還能聽他說幾句,畢竟少隐性子一向挺冷的。
然而還未出口,就見記陸鬼鬼祟祟地觑了四周一眼,也不管裡面的人能不能聽到,趴到門上低聲道:“慕容的弟弟慕容叙早些日子也來了京都,依主子的令,通過玄武将軍的那個小侄子,設了一場苦肉計,成功混進了龍武軍,不出所料日後會一直待在京都。
到時免不得回府拜見,見了你這幅模樣,必定是要狠狠奚落擠兌你,你如今又不得主子看重,他那個人最是刻薄,當面一套背後一套,你要做好心理準備,有什麼事記得托人來找我們倆,别一個人撐着。”
“憑一個慕容叙?”裡頭傳來輕笑,是不屑的意思。“沒事就請離開,讓人看到了不好。”
記陸勸也勸了,口水都要說幹了,見少隐不以為意,心中無奈,隻好作罷。
屋裡。
少隐扭開手中的瓷瓶,倒出幾顆黑色丹丸,就着茶水吞下。剛從李疏那裡拿的胸悶新藥不過短短幾日又見了底。
眉眼低垂,裝有周洪腿的黑木盒靜靜地待在桌案上。
他看着看着,視野變得模糊,漸漸出了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