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乖孩子,你真是長大了。”裴渡舟手指緩緩插進她發間摩挲,嗓音低沉,透着十足的柔和,仿若欣慰于幼子初長成的父親。
可嘴裡說着誇獎的話,眸中卻晦暗不明,幽深濃沉,似是盤亘于地下的暗河,平靜的浪潮裡栖息着令人心驚的力量。
他一邊撫摸着她的頭發,一邊俯身靠近她耳邊,喃喃低語:“但無論怎麼變,你都隻能是我的。”
“要知恩圖報,不要讓我傷心,薇薇……”
明明是祈求示弱的話,可裴渡舟的眼神卻一如剛才,沒有半點變化,裡面充斥的全是對江令薇不含分毫掩飾的占有欲。
角落裡的青鶴瓷博山香爐薄霧依舊,雪蓮香也如故。
隻看皮相,江湖也好,廟堂也罷,都無人能及他。世間一切高潔之物似乎都能用來形容裴渡舟。
是嶺上雪,為雲間月……
睡得正熟的江令薇卻忽地皺眉,下意識地朝外偏了偏頭,耳處似是有什麼蚊蚋叮咬,有些刺痛。
一隻修長大手輕柔撫過她微紅的耳垂,又将她纏着細紗布的左手小心地塞進錦衾裡蓋着。
接着,壓得極為柔和的聲音随之響起。
“睡吧,乖孩子……”
一聲又一聲的輕哄萦繞在溫暖如春的殿内,若是朝中百官看到了這幅畫面,怕是都會驚得瞪大了眼睛,以心狠手辣聞名的裴丞相竟會有這樣溫柔的一面。
江令薇雙眉弧度漸漸緩和,即使仍在睡夢中,但她也慢慢反應過來是他在說話,跟随本心地擡起右手去找他的位置,在他握住她的手後,便用食指摸摸他的指節,有一下沒一下地緩慢揉捏。
這隻是一個下意識的動作。
剛和裴渡舟在一起時,她因為幼年經曆,盡管已經不用再為吃食發愁,可許是從前餓壞了,半夜會偷溜起來,跑去廚房吃東西,一點也不管肚子根本撐不下這麼多食物,狂吃海塞,被撐得難受隐隐作痛也不在意,生理性淚水流了滿面,可動作始終不曾停下,像被下了咒。
當時,他剛被晉為丞相,政務繁忙,經常是白天擠出時間教她識字讀書,晚上處理公文,後半夜才回去陪她休憩,也恰是如此才沒有及時發現她的異樣。終于,在她第二次溜進廚房不顧身體吃東西的時候,被少隐發現,告知于他。
結局自然是他立下規矩,威脅冷臉齊上陣,總算扭轉了她的壞習。
但好景不長,她為此竟是失眠了,彼時她尚不會說一些完整的話,他循循善誘了很久,才在她磕絆的話語裡,找到原因。
不是不開心,亦不是真的饑餓,隻是腦海裡一直想着那些吃食,想得睡不着。雖然身體不餓,但人從前餓久了,有時候連饑餓與否都分不清了。
他便每天前半夜來哄她睡覺,小孩子聽的童謠歌謠,志怪故事……他都學來念給她聽。
分明是清冷如玉石敲擊的嗓子,哄睡時卻偏偏壓得比春水還柔,經常惹得她雙眼亮晶晶的,無意識地伸手摩挲他放在自己腰間的手掌。
雖然在她逐漸知事後,他沒再哄睡,但這個習慣卻保留了下來。
憶起從前她對自己的依賴,裴渡舟眸中陰霾散了許多,薄唇微不可查地揚了揚,吐露出的話語更為輕柔。
“是有人歪心下流勾引你,自不能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