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
在裴渡舟地殷殷叮囑下,江令薇坐上了去往宮裡的馬車。
長安街隻有宮裡子嗣能居住,這裡又是最南邊,此刻一個路過的人都沒有。馬車駛離前,江令薇似有所感,掀開車簾。
裴渡舟立于公主府匾額下,身姿挺拔,面目俊朗,見她望過來,淡漠的眼底蘊開一抹清淺笑意。
江令薇擰了擰眉,先是留意一下四周有無路人,才張嘴無聲吐出幾個字——你也太大膽了,萬一被人發現我們的奸情怎麼辦?
裴渡舟笑容淡了點,似琥珀的瞳仁裡凝了幾分寒意,涼飕飕地盯着她。
江令薇渾身一僵,身體本能快過意識,迅速拉上簾子,隔絕了那令人膽寒的眼神。
等到馬車駛動,她身體才漸漸放松下來,煩心地歎了口氣,他的眼神她很清楚,絕對是又生氣了。
生氣的代價十有八九是拉着她行房。而且是不搞到死不停下來的那種。
想到昨晚手腳發軟的經曆,她就一陣心煩意亂,很後悔剛剛說那樣的話。
話雖然是實話,但聽的人不樂意聽。
……
從公主府到宮門前,坐馬車約半個時辰便可抵達。
下了馬車,從側門進入宮中,沿着筆直的宮道,在宮女引路下來到皇帝所居的養心殿外。
幾年前鎏金銅瓦的養心殿如今處處透着一股古樸的意境,殿前白玉鋪就的空地全被撬開,換成青石。
飛檐角下挂着祈福的五色經幡,緊閉的大門裡傳出袅袅仙樂,青煙缭繞。
今日又是個陰沉沉的天,此時恰巧下起雨來,風吹幡動,渺渺細雨與升騰的青煙相碰,煙霧受不住漫天的雨,狼狽地四散開。
也像是青煙中蘊含的執着所求不被接受。
江令薇緩緩揮開逃竄到自己身前的青煙,接過引路的宮女遞來的油紙傘,又轉身道了句謝,宮女年紀看起來比她還小,聞言惶恐地說當不得公主言謝。
江令薇沒有多言,隻是抿唇搖了搖頭。
他教過的,在外對人要以禮相待,無論是何身份。撐開傘面,她沖進雨幕。
養心殿外侍立的太監福來默默地看着,把兩人剛才的言行盡收眼底。
快速跑到殿門前,江令薇向福來說明了來意,請他通報一聲。
“公主稍等一會兒,奴才這就去。”福來面上堆起笑容。
她颔首,默默地等在外頭。沒過多久,福來便來請她進去。
一進入其中,首先映入眼簾的便是層層疊疊的經幡,懸在頭頂,拂過耳畔,比她的肌膚還要寒涼。
她不禁冷得哆嗦了一下,這裡也太陰森了。
福來領着她繞過道士來往念經的正殿,來到側殿,裡面一個簾子辟開的隔間裡,供着一尊道家的南極長生大帝。
皇帝坐在首位,穿着青色道袍,雙眼微阖,手裡撚着一串道家念珠。
蒼老似樹皮的臉上皺紋橫生,眉心溝壑極重,頭發花白,若不是手指還在撥動念珠,乍一看倒像一具毫無生息的屍體架子。
“兒臣拜見父皇。”
江令薇是第一次面見皇帝,跪在地上結結實實行了個大禮。
“小十來了,賜座。”皇帝淡淡道,聲音平靜,沒有朝會時的低悶。
江令薇乖順地坐下,頭頂的目光如有實質,但她隻是匆匆看了眼便一直低着頭,謹記着面對天子應有的恭敬。
“可是孤如今的相貌吓着你了?”皇帝撚動念珠,正殿道士不知何時停下了念經,室内一時隻聞木珠撥動的輕微聲響。
聽到這話,江令薇明白,表現孺慕之情的時候到了。
“父皇是天子,更是兒臣的父親,于情于理……于,”說到這,她似是記不住詞了,懊惱地捶了捶腦袋。
“于情于理,然後呢?”皇帝問,語氣裡聽不出什麼責怪的意味。
江令薇抿了抿唇,裴渡舟要她表現的愚鈍,但赤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