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理有據,尋不到一絲錯處。
太子一黨的臣子也不說話了,因為他們确實無話可說。
郡王之位其實隻是一個名分,說非同小可完全是在誇大。
而且三位郡王之中的四皇子自己,恐怕都不知道他做了什麼實事,所有人都清楚,四皇子是靠着生母的關系,才撈來一個郡王的位置。
封親王的時候,用這樣于社稷無功的理由來阻攔還算能說得過去。
但隻是權力很小的郡王,屬實沒什麼反對的理由,所以隻能拿年齡說事。
太子悠悠地瞄了眼裴渡舟,想看看他這個率先反駁的人會如何應對。
裴渡舟微側過身,視線落在跪着的五皇子身上,同時也掃了旁邊的江令薇一眼。
兩人的目光再一次隔着百位朝臣交彙。
那雙狹長的瑞鳳眼裡不含一絲情感,反而是明晃晃的厭惡。
她立刻意識到他仍是在做戲,為了成為死對頭。
可……她不明白。
到手的郡王為什麼不要?
做戲不能日後做麼?
她攥緊手心,心中的不解與質問未曾遮掩,湧到眼眶裡,随着一眨眼的功夫,圓潤的杏眸變紅了。
他眸子微眯,視線很快就移開,似是多看一眼都令人生厭。
兩人的對視被所有人看在眼裡。
江令薇緩緩垂下眸子,耷拉着,通紅的眼眶含着淚水,在睫毛的翕動下帶出了一滴又一滴。
不服,哭泣,又因為事關自己封賞不好出言,面對權勢大的人也不敢出言……
種種情緒,都很到位。
但她自身演戲的功夫并不是多麼爐火純青,所以多數時候隻會哭泣。
現在有這樣精湛的表現,原因可以說隻有一個——她是真的想要郡王之位。
眼角餘光裡的那道身影依舊挺拔,聲音也仍然清冷,“十公主雖已經成年,但微臣認為,她還是擔不起郡王的位子,陛下三思。”
這句話對五皇子之前的質問并未回應,隻是一句擔不起,連找個借口都不願意,嫌惡的态度十分明顯。
仿佛在說:“就是不喜歡你,看不慣你,你又能如何?”
百官看着當下的發展,大多驚得目瞪口呆。
裴丞相這是裝都不裝了,直直略過五皇子的質問,将擔不起三字刻死在十公主身上。
再聯想到殿外的那些羞辱之語,當衆說她擔不起郡王之位,先前又直言要她去學女則女訓,這……
若說先前不少朝臣對兩人關系還持有懷疑态度,那麼到了現在,全部化為灰燼,煙消雲散。
連太子也徹底打消了疑慮,甚至第一次覺得裴渡舟還有些可取之處,至少對江令薇這種裝腔作勢的貨色是看得明白的。
而且,退一萬步來說,即使江令薇與裴渡舟是所圖甚大,還在演戲。
但是仔細想想,裴渡舟捧一個人,能将無人知曉的她捧去所有人都想争的漠北。
阻礙貶低一個人,也能将所有人都認為郡王之位勢在必得的她摔進泥沼裡。
這樣的手段,沒有生死之交的話,誰會放心?
裴渡舟皇城司指揮使出身,武功極好,會與江令薇有生死上的交情嗎?完全不可能。
就算有,那也必定是裴渡舟救江令薇。但還是那句話,能救你,自然也能殺你。
所以,即使兩人私下裡有關系,但長久之下,誰會對一個變臉極快的人放心?
與大權在握的裴渡舟相比,江令薇就是一隻可以随手碾死的螞蟻。螞蟻自然會害怕,兩人關系也會逐漸破裂。
若是暗中沒來往,那就更簡單了,江令薇怎麼可能鬥得過裴渡舟。
一個是被他母妃關了十多年的廢物公主,一個是二十七歲的丞相,兩人差了十歲。差的東西除了年齡多了去了。
江令薇拿什麼鬥?必然是橫死街頭的下場,白白幫自己除掉一位皇子,太子簡直巴不得,越想越愉悅。
裴渡舟長身玉立,靜等着皇帝回複。五皇子也是一樣,仍舊跪在那處,将兄妹情深演到了極緻。
江令薇耳朵裡全是他那句擔不起,像魔音般刺耳。
“有理,那就依裴愛卿所言,小十且再曆練曆練。來人,賜一柄護身的長劍,既然在漠北受了傷,那便賜你此劍,護你身側,算是父皇的一點心意。”
久未出聲的皇帝突然開了口,聲音很低,似乎是在壓抑着咳嗽。
太子一聽這半死不活的聲音,心裡越發滿意,甚至還盼望這個名義上的父親早點死,給他騰位。一把年紀了,活着有什麼意思,不如早點投胎。
“父皇!”五皇子還要再說話。
“小十。”皇帝無視了五皇子,喚了一句江令薇,是提醒也是敲打。
服也好,不服也罷,都要接旨。也必須接旨。
在所有人或同情或幸災樂禍地注視下,江令薇閉了閉眼。
這是她生平第一次嘗到強烈的不甘滋味。
比吃不到肉更加濃烈的情緒。
他,果真是最好的老師,言傳身教。
“……兒臣接旨。”江令薇緩緩跪下,地面鋪着冰冷的金磚,絲絲涼意如蛇,争先恐後地往她身體裡鑽。
身冷,心也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