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天了……
劍之初的視線掃過窗外的男人,男人面上帶着一抹和煦的笑意,神态溫和地撥弄着面前的蘭花。
這倒是挺稀奇的,荒蕪的土地上綻放出一叢幽蘭,而且就在凱旋侯府,在劍之初和度修儀到來的第一天,度修儀就對這叢蘭花表現出了豐厚的興趣。
此後數日,度修儀的心思仿佛都放在了這叢蘭花上。
他若無其事地收回視線,隻有緊握的雙手透露出他不平靜的心緒。他們在火宅佛獄呆的時間遠比在殺戮碎島長的多,但是,他們隻有在最初跟随凱旋侯見到了咒世主與太息公,此後便長久居于凱旋侯府上。
劍之初不蠢,他知道事情不對勁兒,舅舅告訴他的是阿舅需來此尋找殘魂,但偏偏度修儀,他的阿舅,自來了火宅佛獄便沒有一絲一毫的動靜,倒是安安心心窩在凱旋侯府上,這就讓劍之初疑惑了。他總覺得,事情不該如此。
終于,這一日,火宅佛獄明顯躁動起來,一直跟着他們的黑枒君面上有着些許解脫。
解脫?
劍之初沉吟片刻,起身走出門外,他總覺得不對。
度修儀聽了他的疑惑,男人忽而輕笑起來,随即漫不經心道:“放心,沒什麼大事。”
沒什麼大事?那佛獄?
許是度修儀心情不錯,他随意瞥了一眼黑枒君,黑枒君立馬繃緊神經,他這些日子過得可謂水深火熱。本以為隻是一個小白臉,但是沒想到,話裡話外被人套了不少信息,為了掩飾,黑枒君隻能學着跟度修儀繞彎子,繞着繞着都能繞個山路十八彎。
這讓無執相笑了好久,其實倒也難得,佛獄民風彪悍,全都是信奉能動手絕不動口的主兒,誰能想到黑枒君能被人練成這樣呢?
總之,黑枒君現在對度修儀忌憚的很,度修儀似乎也察覺到了,有一陣子沒招惹黑枒君了,但這回……
“魔王子被封,于整個四魌界來說,都不是壞事啊……”度修儀輕歎。
另一邊,黑枒君的神色頓時就變了,他能擔保,他口風可嚴實了,所以,這個人到底是怎麼知道的啊!
劍之初亦是驚異,不過他震驚的卻是……
“怎麼會?魔王子是佛獄的王子啊!”
度修儀面上的笑意逐漸卸去,他好似完全忽略了黑枒君,一雙黑眸猶如深淵,裡面是劍之初看不懂的情緒。
劍之初一愣,他本能覺得有些不對,張口想要說些什麼,度修儀卻嘲諷般的挑起唇角,他擡手摸了摸劍之初的頭,幽幽道:“初兒,有時候有些事不是看身份,也不是看感情的。”
他忽而收了話頭,視線再次轉向黑枒君:“事情既然已經了結,侯也該回來了吧?”
“這要看侯是否另有要事了。”黑枒君并未給度修儀一個确切答複,度修儀也不惱,他随意撥弄了一下面前的蘭花,感受着這脆弱的生命四周充盈的靈氣。
在這荒涼的佛獄,連植物都充滿着死氣,隻想着掠奪與殺戮的境界,這樣一叢幽蘭,約莫是唯一的生機吧?
度修儀流露出一抹笑意,不可否認,他喜歡這樣的生機,也厭惡這樣的生機。
随即,在黑枒君與劍之初略顯恐慌的眼神中,度修儀含笑掐斷自己撥弄了數日的蘭花。
生錯了地方,即使生得再好,不如不生。
“我的蘭花!”
一聲錯愕,凱旋侯駐足,扭頭望去,隻見素日裡被身邊那抹殘魂寶貝的不行的蘭花隻剩下殘枝落葉。
這可氣壞了那抹殘魂,凱旋侯還沒來得及說什麼,一個人影便出現在他身側,疾步上前,小心翼翼地蹲下身,哪怕自己根本碰不到,也要憐惜地撫上殘枝。
凱旋侯其實并不明白殘魂對這朵蘭花的執着,佛獄之中從來不會看到這種植物。這裡實在太貧瘠了,連植物也不得不化身無情殺手為自己掠奪養料。
所謂質性高潔,在佛獄,隻能是笑話。
偏生殘魂不信,耗費自身靈力培育了這一小叢蘭花,為了防止這蘭花受佛獄邪氣侵襲,還特意設了結界,總之整日寶貝的不行。結果他不過就跟着凱旋侯出去短短數日,好好的花就讓人掐了,不可謂不心疼。
凱旋侯也不知怎麼回應他,殘魂自己倒起身了,隻是不見往日溫柔,眸中難得多了一些怒火。不可否認,凱旋侯其實有些欣喜,他們都再清楚不過這蘭花會是誰掐的。殘魂的結界有多厲害凱旋侯是清楚的,能破了他的結界的,無外乎也就度修儀了,與殘魂同為一人的人。
“咳,我先去找他聊聊。”殘魂輕咳,凱旋侯冷着一張臉,“我随你一起。”
“也好。”
說着,兩人便直往度修儀房間。凱旋侯一推門,便聞茶香四溢,擡眼隻見度修儀端坐一側,正對着他,背後站着劍之初。度修儀含笑舉杯:“侯可願賞臉?”
“不必費言。”凱旋侯輕哼一聲,落座後便一眼也不肯看向度修儀,隻由着身側殘魂與度修儀兩人你來我往打機鋒。那一瞬間,凱旋侯竟覺得自己面前是兩個人,哪有一個人的樣子?
與殘魂相處數年,凱旋侯再清楚不過他内裡的溫柔,而度修儀……
凱旋侯斂眸,不知為何,他竟覺得這人實在有些怪異,明明挂着溫和的笑意,但是……
他側目望去,男人的眼睛是十分漂亮的,卻在偶爾一瞬間,閃過一絲淩厲。
“你似乎有所躁動。”殘魂安然飄向度修儀,他看得出來,度修儀魂魄不穩,以至于與身體無法完全融合,已然進入窘境。
“所以才來找你啊。”度修儀的手指輕輕摩挲着杯沿,擡眼一瞬,殘魂微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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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為凱旋侯了。”楔子羽扇掩面,“竟未将你轟出來。”
度修儀低笑:“他想轟來着,但是可惜了,不能轟。”
誰讓他如今是無衣師尹的臉面呢?
楔子明顯也明白這一層,隻是調侃道:“早知道楔子也借着師尹名義了,這樣的話,估計當初也不會被人轟出府邸了。”
度修儀收斂了笑意,他知曉楔子的意思,隻不過話裡話外說他和師尹目的不純罷了。但那又如何呢?總之這一行,他滿意,師尹也滿意就行了。
楔子見狀,也不再多言,如今情況,多說無益。隻低頭看着桌上玉佩,面前玉佩比起度修儀身上那枚成色上稍遜一籌,但也是世間罕見,玉佩上是楔子看不懂的字。
度修儀撫過玉佩,那一筆一劃,竟是熟悉極了,他輕歎:“是‘度’字。”
也是解了楔子的疑惑。他看着玉佩,據度修儀所言,這枚玉佩便是殘魂所寄居之物,不過比起這,更讓楔子驚奇的另有他事。
“你與他說了什麼?竟這樣就将殘魂交了出來?”
楔子很清楚地記得自己初次上門,那位凱旋侯何等骁勇,隻聽來意,又見不到本人,便随意甩袖,直接就是一招“九櫻邪天落”。
得虧他楔子身法靈妙,才能閃過這一招,隻不過,閃是閃過去了,凱旋侯府的大門也在他面前關上了。
此後楔子不是沒想過辦法暗中窺探,可惜那殘魂輕易不現身,若要現身,必是與凱旋侯一道。有道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楔子眼見着和凱旋侯說不清,又沒法和殘魂單獨一聊,再加上心中隐隐的偏向,幹脆甩手給師尹寄了一封信讓正主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