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鑫撐着傘,目光擔憂的看着時境遷的背影,“這是怎麼了?”
身旁的人提醒他,“今日是時大人母親的祭日。”
“啊……這……”
時境遷已經走到了母親的墓前,大雨模糊了他的眼睛,他慢慢蹲下身,猶豫了許久,才從袖中拿出一個小匣子,放在母親的墳墓前,她的墳前,已經有多個未再打開過的匣子了。
“母親,這次便由你來選。”
時境遷淋了場雨,回去便發起了高熱,燒得迷糊之際,仿佛又看見了母親在照料他,母親的眉眼依舊溫柔,隻是面容有些模糊了。
時境然一夜未眠,時境遷的小厮來請她,說他發起了高熱,又不許下人照料,大夫來了一趟,但藥喝不進去,隻好來請她,整個時家他也就對這個同胞的姐姐有些好臉色。
她坐在床邊,将時境遷扶起來,給他喂藥,又一次次換帕子,為他擦汗。
時境遷醒來的時候,就看見阿姐趴在他床邊,他下了床,頭還是有點疼,還沒退燒,歎了口氣,将阿姐抱起來,放在床上,才從架子上拿了件衣裳。
時境然聽見動靜,坐起身,才發現自己被人放到床上了,她擡眸,看見時境遷已經穿好衣服,準備往外走了。
“站住!”
時境然鞋襪都來不及穿,光腳跑過去,“你做什麼?昨夜發了高熱,今早還未好,又準備出門?”
時境遷看着她光腳,蹙眉,伸手将人攔腰抱起來,放回床上,“當心着涼,身體本就不好,又不愛惜。”
“這話應該是我來說吧?”
時境遷無奈,“阿姐,我已經好了,再者,實在是有急事。”
“天大的事,也比不過你身體重要,若你執意要出去,我也去淋一回雨,反正現下外頭的雨還沒停。”
時境遷徹底拿她沒辦法,隻好卸了外衣,上了床,躺在她腿上,感受她身上傳來的溫暖,像小時候一樣。
母親沒了的那段時日,阿姐下了學便寸步不離的跟着他,照顧他,時境遷唯有在她面前,才會流露出半分軟弱。
時境然輕撫他的發絲,“遷兒,阿姐隻有你了,這幾年,你得陛下賞識,越爬越高,可是遷兒,你爬的越高,我就越擔憂,伴君如伴虎……”
時境遷伸出手,握住了她,“阿姐,你搬出府吧,搬來和我住,我的俸祿都攢着,都給你,陪着我,好嗎?阿姐。”
時境然垂眸,片刻後搖頭,“阿姐還有事情要辦,暫時離不開,再過些時日吧,再等等。”
室内驟然寂靜下來,隻有她手輕撫他發絲的聲音。
時境遷轉身,側躺着,雙手抱住阿姐的腰,臉貼在她身上,淚水打濕了她的衣衫,“阿姐……母親走了……我不能再失去你了……”
他每每想将阿姐接出來,得到的都是拒絕,可時家是什麼好地方?趙姨娘和時越青梅竹馬,年少情深,若不是為了仕途,他也不會求娶母親。
登高位後,毅然決然的将趙氏接回了府裡,她的待遇堪比正妻,屢次冒犯,屢次陷害,時越卻一再放縱,讓她害得母親郁郁而終,可他們也有恩愛過,他卻依舊能容忍趙氏做下此等下作之事。
母親走了,阿姐在時家那虎狼之地,又怎麼能過得好?即便他官居三品,無人敢當他面欺負他阿姐,但總有他看不見的地方,總有他顧不到的時候,隻有将阿姐接到身邊,他才能放心。
時境然輕輕将他的臉掰過來,拿着帕子給他拭淚,“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阿姐不是會任人拿捏的,趙氏和時越欠母親的,我早晚會要他們還回來。”
時境然無疑是溫和的,從小到大,無人不誇贊,說她是京城貴女之首,琴棋書畫樣樣精通,詩詞歌賦更是信手拈來,從小在趙氏的打壓之下,她學會了喜怒不形于色,再痛苦再悲傷,也會在人前保持體面。
她手無縛雞之力,但她足夠聰明,也足夠能忍,她要做的事就沒有不成的,她不會讓弟弟陷在這些泥濘裡去,她一個人便可以了。
時境然摸着弟弟的臉,“相信阿姐,好嗎?”
時境遷坐起來,雙手抱住阿姐的腰,下巴窩在她頸窩裡,沉悶的抱着她。
“多大了,還這樣孩子氣。”
嘴上說着,卻依舊回抱住他,時境然知道,他一直沒有走出來,一直在母親走的那個雨夜裡,無論他當上了多大的官,在她眼裡,依舊是那個膽小的,在夜裡躲在她懷裡哭的孩子。
……
衛榮玄窩在府裡,開着窗聽雨,許妄盤腿坐在他對面剝着葡萄。
一隻手伸過來,将剝好的葡萄放他嘴邊,衛榮玄白了他一眼,但還是吃下了。
“你打算什麼時候回去?”
許妄已經将一整盤葡萄剝完了,他伸手,在小厮遞來的盆裡洗幹淨手,翹起腿,“不打算回去了,我就想住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