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起身,恭敬的行了個禮,看起來成熟又穩重,衛長宴有些恍惚,好像又看見了陸堯站在他跟前說,陛下,我去岐州,替你去看看那邊的百姓。
衛長宴揉了揉眉心,一隻手垂在扶手上,自從皇兄走了之後,他就再也沒有哭過了,因為再也沒有人替他拭淚了,皇兄走後,他就是太子了,沒人敢看他哭,沒人敢給他擦淚。
登上皇位後,那種人人畏懼的寂寥感更重了,身邊的人一個個都慢慢的走了,他想說說從前都找不到人。
突然,一陣風吹進來,帳簾被輕輕掀開。
衛長宴擡眸,看見來人,微微勾唇,神色漸漸溫柔,他伸手招她,“過來。”
季雙小跑進來,跳進他懷裡,縮在他懷中取暖,她穿得薄,在外頭還有些冷。
衛長宴笑着抱住她,“你怎麼來了?”
“雯雯和铷月在聊天,我不想讓你一個人,所以過來陪你說說話。”
衛長宴愣了愣,随即将她摟得更緊了,他這個時候确實想和人說說話。
“冷嗎外頭?”
“有點。”
“長宴。”
“嗯?”
“我想聽聽你從前的事情。”
“從前嗎?”衛長宴想了想,随即笑道,“我從前比較調皮,不像皇兄那般沉穩,學習策論的時候,我嫌枯燥,不想學,還拉着不讓皇兄學,總打攪他,他天生像是不會生氣一樣,每次都隻輕輕一笑。”
季雙擡頭看着他,有些驚奇,像是見到了他的另一面,又很好奇,先太子到底是什麼樣的人。
衛長宴低頭看她,眼裡滿是懷念,“你不知道,我當初很不喜歡被拘束,每次都拉着皇兄去跑馬,帶着他出宮,上樹抓鳥,放風筝,父皇養在禦湖裡的魚也被我抓來烤。”
“但是父皇對皇兄抱有最高的期待,每次回去,我們都會被訓斥,父皇生氣的時候,會拿硯台砸人,我總是躲,皇兄從來不躲,所以受傷的隻有他。”
“你小時候,怎麼這麼……”
衛長宴笑起來,“那會還好,後來跑到邊關,跟着林老将軍的時候,就更加頑劣了,無恙特别會玩,在什麼都沒有的迦援城,她也能玩出新花樣來,那會狄柔人常常擄走邊境的孩子,無恙就帶着我摸過去,混在其中,可能因為我們年紀小,他們沒有設防,無恙帶着我在夜裡摸到他們的糧營,一把火扔進去,轉頭就跑。”
季雙窩在他懷裡,聽得津津有味,“後來呢?”
“無恙五歲從軍,識得所有的路,我們全身而退,但是回去的時候,因為林老将軍找不到人,又看見我們狼狽的樣子,知道了原因後,拿着闆子要打我們,我還算乖,站着讓他打,無恙就不一樣了,上竄下跳的,師傅根本打不到她。”
季雙樂得合不攏嘴,“這麼說,和林姑娘比起來,你還算老實?”
衛長宴捏着她的手,“對啊。”
季雙坐在他腿上,“那,你說的無恙,她是個什麼樣的人啊?”
衛長宴沉默片刻,“除了不服管教這點,其餘的,都算上等,舞刀弄劍,書畫這些,她都精通,因為這些她都感興趣,她是林家裡最像師傅的人,原先軍中的将士,因為她是個女娃娃,都将她當成孩子逗她玩。”
“她十歲那年,拿下了木舒爾的人頭,木舒爾你或許不知道她,她是狄柔第一個女将軍,她如果還活着,徽州可能真的已經是狄柔的了,無恙殺了她後,便一戰成名,從那之後,再也沒人将她當孩子哄了,隻是師傅不想讓她太過顯眼,壓了很多軍功,直到她失蹤前,都隻是一個小小的統領。”
季雙滿眼歎服,“好想見見她。”
衛長宴靠在她肩頭,“總有機會的,她如今還在大藺境内,等她回來了,看見你可能會和你打一架,然後你們就會成為摯友。”
“為什麼?”
“因為你們是一樣的人,不服輸,又倔,還有同樣的,極高的天賦,她欣賞所有能打的人……等你們見面了你就知道了。”
季雙對林無恙更好奇了,聰明,有勇有謀,天賦極佳,又擅用人,怎麼會有這麼完美的人?
但想着,季雙又覺得林無恙可憐,她那樣的身世,那樣的天賦,卻一夜之間失去了所有的家人,自己還流落在外,如果沒有堅毅的内心,很難能堅持着活下來。
“所以她在哪?還是沒找到嗎?”
衛長宴搖頭,“我也覺得奇怪,連我也找不到她的任何蹤迹,或許,隻有兩種可能了。”
“哪兩種?”
“蘇禾日騙了我們,她已經沒了,那枚吊墜也可能隻是狄柔在戰場上撿到的,另一種可能……”衛長宴頓了頓,接着開口,“……就是……她躲起來了,她不想回來,她不想讓人找到的時候,沒人能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