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旭低頭看着他,原力被甩在雪地裡,像是受了重傷,唇角溢出的鮮血格外刺眼……像一條喪家犬。
他沒有猶豫。
手起刀落。
“咚”
人頭落地。
陸旭垂着頭,看着地上那顆人頭,不知道在想什麼,突然慢慢的跪了下去。
阿木沓死了,原力也死了,可他一點快意也沒有,他們死再多次也換不回他哥哥,他無比清晰的意識到,哥哥再也不會回來了,他再也見不到他了。
他跪在雪地裡,哭不出來,隻面無表情的跪着。
季雙揮揮手,讓所有人都退到寨子裡,她也擡腳,打算讓陸旭一個人靜靜。
突然……
一隻手,拉住了她的手指。
陸旭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這麼做,可能是落水的人抓住了最後一根稻草,不讓自己落下去,他将季雙的手指拉得很緊。
季雙低頭,陸旭依舊保持着那個姿勢,她沒有掙開,也沒有說話,隻擡頭,去看漫天的雪。
蘇禾日從裡頭沖出來,“我們該下山了!”
季雙沒有聽見他的聲音,耳邊隻有呼嘯的風聲,面前所有的東西都沒了,所有的一切都湮滅在漫天的大雪裡。
一片片的雪花遮住了眼睛。
一瞬間天旋地轉,整座山都在震動,季雙落在雪裡,滾了下去。
像是被裹在洗衣機裡,不停的滾動,呼吸裡都是雪花,她睜不開眼,雪花拍着打在她身上,明明輕得沒有重量的東西,此刻砸在身上,卻痛得讓她幾乎昏厥。
她閉上眼睛的時候,腦子裡隻有兩個字。
雪崩。
再次睜開眼的時候,季雙發現自己陷進了雪裡,她不敢掙紮,因為她身邊沒有工具,她也從來沒有遇到過雪崩,不确定掙紮會不會讓自己越陷越深。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慢慢擡腳,用劍撐着身體,慢慢往上爬。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才從雪裡解救出來,季雙将長劍撐在雪裡,迎着風雪,往上走。
她得找到陸旭他們,找到寨子,岐州衛都在寨裡,陸旭醒來第一時間應該也是回寨子。
她有些害怕,又有點慶幸,幸好在雪崩來臨前,她讓他們進了寨子裡。
她撐着劍,找被大雪沖散了的方向。
……
陸旭再次睜開眼的時候,滿眼白色的寂寥,漫天的風雪落在他身上,将他整個人罩成了雪人。
他是不幸的,在雪裡躺了兩天,全身都凍僵了,卻又是幸運的,他看見了陛下,陛下帶着人來救他們了。
他被救了出來,才發現季雙并不在附近。
……
季雙就沒有他那麼幸運了。
天又黑了。
不知道是第幾天了,季雙身上唯一的幹糧吃完了,隻能靠着雪水解渴,她嘴唇幹裂,滲出血絲。
她擡頭,看着依舊在飄落的雪花,“我不會真要死在這吧?”
她已經快沒力氣了。
僅憑着強烈的求生意志,撐着劍繼續走。
像是走了很久很久,又像好像沒走多遠。
她終于看見遠處微微發亮的燈光,多日徒步的努力像是終于有了回應,她往亮光的地方走去。
沒走幾步,卻發現那光越來越近了,像是在朝她靠近。
衛長宴聽到長留山雪崩,寒淨卻還在山上,一下坐不住了,将軍中事宜交給玄憫,便迅速策馬前往長留山,在山上找了寒淨三日,卻依舊渺無音訊,他近乎崩潰。
直到在絕望中,他看見了風雪中那道緩慢前行的黑影。
他知道,是她。
衛長宴第一回,不顧一切的沖過去,在她倒下前,接住了她。
季雙閉了閉眼,她已經沒力氣了。
突然……
一雙大手将她攔腰抱起。
她擡頭,落入衛長宴心疼的眸中,她才發現,衛長宴眼裡都是紅血絲,像幾日沒合眼的憔悴。
臉上突然有些濕潤,季雙擡手,替他擦了擦臉上的淚水。
但她實在是太累了,為他擦淚耗費了她最後的力氣,這麼多天,在風雪中不曾合眼,她已經到極限了,季雙閉上眼,在他溫暖的懷抱裡沉沉睡去。
衛長宴緊緊抱着她,眼裡是失而複得的慶幸。
“陛下……”
“陛下……”
“我來吧,陛下……”
衛長宴搖頭,将季雙抱得更緊了。
……
蘇禾日眺望着遠處,看到衛長宴帶着人回來,懷裡還抱着一個,倏地松了口氣。
他扶着門框,終于失了力,緩慢的坐下來,這幾日的痛苦,擔憂,和再度失去的恐慌,終于慢慢消散,留下後怕在心中回蕩。
他就坐在那,看着衛長宴将人抱進屋内。
許久之後,他站起身,跟了進去。
裡面炭火燒得足,讓她醒來的時候不至于冷到。
衛長宴坐在床邊,靜靜的看着床上的人,片刻後,他慢慢伏下身,在她的額頭落下一個吻。
他伸手,将季雙的手從被褥裡拿出來,這雙手,已經傷痕累累,滲出的血已經幹涸了,貼在手上,觸目驚心。
衛長宴拿着布輕輕為她擦了擦臉,又擦了擦手,從袖中拿出許靜雯給的藥,為她塗上 。
蘇禾日進來的時候就是看到這麼一幕,心狠狠的顫了一下。
“陛下……”
還沒等蘇禾日說完,衛長宴便轉頭看他,鄭重道:“朕該感謝你。”
蘇禾日垂眸,感覺這句話怎麼聽怎麼不順耳。
“若不是你拼命趕回徽州,朕就沒有辦法找到她。”
“應該的。”
屋内沉默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