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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禮前一周,謝聞頌和溫遇從餘杭把唐熹接回南川,老人家腿腳不如從前利索,謝聞頌專門找了一處離他們住的不遠的地點安置。
對待溫遇這邊的一切,他都是花了很多心思去準備的。
唐熹腿腳不便,他還專門雇了一位阿姨去照顧,老人家執着于親眼見到自家孫女走向幸福,說什麼也要來。
碰巧這段時間唐熹的腿疼還較往常加重許多,可這事沒瞞過溫遇。
溫遇因為這事還悄悄躲在被窩裡掉過眼淚,謝聞頌一起和她躲在被窩裡,她流多少眼淚,他就給她擦過多少次。
沒像往常用邊打趣邊安慰這一套流程将人哄好,他什麼也沒說,隻是默默守在她身邊。
心裡的那場難以捱過的雨天,這次謝聞頌不想做那個在她身後撐傘的人。
他想陪她一起淋雨。
共同捱過這場潮濕。
唐熹前幾年摔過一次後身體一直沒養得特别好,溫遇常住南川,雖然每逢假期也會定點往餘杭跑,可終究次數和陪伴的時間還是太少。
這次老人的執着像是一條導火線,點燃溫遇心底處最深的擔心。
謝聞頌又何嘗不會懂她的眼淚代表着什麼。
難以割舍的血脈親情就像一根緊緊繃着的弦,上面任何一個人出了點意外,其他人都不會獨善其身。
心心相系,心心相牽。
更何況是從小照顧她到大的唐熹。
所以當他們準備打算接唐熹過來之前,謝聞頌就已經做足準備,為了讓溫遇心情好一些,有關唐熹的事,都是他們一起規劃的。
他盯着溫遇專心計劃的模樣,在想也許這樣能幫她從情緒中抽離出來。
他總是不想讓溫遇一個人背負太多情緒。
以前不想,現在也不想。
他覺得這種事也不是付諸于口可以用語言去減輕什麼。
隻有埋頭在這件事上,才能真正踏實下來。
去機場接唐熹那天,努力做了一晚上心裡準備的溫遇,還是沒忍住在回到家裡後流眼淚。
唐熹女士拿出以前嚴肅對待學生那套對她,卻又不忍把語氣加重,于是倒顯得色厲内荏起來:“你這孩子,哭什麼哭。”
溫遇又把眼淚憋回去,結果唐熹女士盯着她開始後悔,老人家疑惑地撓撓後腦勺:“我剛才話說重了?”
這一句話,屋裡的三個人同時笑出聲。
謝聞頌找的小宅院,大小合适設施齊全,有棱角的家具裹上防撞角,浴室這種愛打滑的地方也貼心裝了扶手,除此之外,他還雇了位阿姨來照顧唐熹。
唐熹女士原本知道後還嚴詞拒絕,結果被溫遇拎出來那件瞞着她的事出來,她才沒繼續持反對意見。
三個人慢悠悠吃了頓飯,謝聞頌把這裡他做的一些小巧思講給她們聽,暮色西沉天色漸暗,溫遇還不舍得走。
謝聞頌就坐在她旁邊,感受到窗外透進來柔和舒服的晚風,溫遇的發絲被吹到他的手上。
有的癢癢的。
“你要是喜歡,可以在這邊住。”
溫遇愣了下看向他:“那你呢?”
風中似乎隐隐約約還能聽見蟬鳴聲,謝聞頌垂落的目光分外柔和。
柔和到勝過那夜月光。
“我等着娶你啊。”
花瓣落在水面上,本應寂靜無聲,可是掀起的漣漪有多大——
隻有水知道。
-
婚禮地點定在珀嶼灣,溫遇和謝聞頌兩個人一起操辦,隻邀請了一些熟悉的親朋好友來參加。
請柬每一份也是他們親自設計的款式,上面的名字是謝聞頌拿毛筆一字一字手寫上去的,而包裝請柬外面的蝴蝶結就交給溫遇來系。
在統計賓客名單的時候,溫遇把陸繁笙加進去,謝聞頌看見沒說什麼,顯然是沒什麼意見。
請柬給出的沒幾天,陸繁笙給溫遇發消息,說陸星桓看見她寄給她的請柬,問你是不是要結婚了。
還說他可不可以來,和季霖菲一起。
溫遇稍微愣了下。
緊接着,她碰碰旁邊謝聞頌的肩膀:“诶,謝聞頌。”
對方扭頭,溫遇抿唇,把手機屏幕上的内容展示給他看。
謝聞頌的目光以極快速度掃過屏幕上的幾行字,睫毛投射的陰影像一道迅捷的光鑽進瞳孔,然後消失不見。
仿佛什麼情緒也沒有。
“可以啊。”
“他來我就邀請。”
謝聞頌說完就重新垂下頭,用指尖捏着手機轉圈。
下意識的小動作總是會出賣情緒。
雖然他裝得很好,但是溫遇還是嗅出了一點不同尋常的氣息。
“你不會還在介意吧?”
“……”謝聞頌鼻息略微加重,頗為無奈地看她一眼,“都是過去的事了。”
溫遇若有所思地點頭,結果旁邊某人又開始出聲。
“我其實,吃過醋的。”
謝聞頌順勢倚在她肩頭,“而且真的挺酸的。”
“……”
溫遇唇角抿平。
原來剛才的嘴硬都是裝的。
可是怎麼感覺。
有些可愛在裡面。
溫遇擡起被他倚着的那側手臂,掌心摸摸他的臉。
“吃醋才是正常的呀。”
“因為你對我有占有欲,所以會在乎我當時心裡面在想着誰。”
“要是你不吃醋才怪呢。”
“而且。”溫遇斟酌道,雙手扶起他,讓謝聞頌軟綿綿抵在她肩膀上的腦袋重新揚起。
她眼神若有所思瞅他:“你好像也不是在感情上如此大度的人呐。”
“……”
謝聞頌輕輕嘶了聲。
怎麼感覺這個話不像在誇他呢。
他再擡起頭時,眼裡刻意蒙了層别樣的情緒,絲絲縷縷的霧氣上浮,虛攏着慣常裝在他骨子裡的可憐樣。
“我不想大度。”
溫遇像哄小孩似的哄他:“好,那就不大度。”
“我想吃醋。”
“好,你吃。”
溫遇摸摸他腮幫,好奇地來回瞅瞅他兩側的面頰:“不過老吃酸的,牙不疼嗎?”
她的掌心柔軟貼在他臉上,謝聞頌什麼脾氣都沒了,剛才那一丁點的不自在也早就在她湊上來的一瞬間無影無蹤。
他其實真的很好哄。
隻要溫遇在他的視野裡朝他走近一小步。
他就會被哄好。
視線會在狹窄的空間中情緒外洩,溫遇望向他的眼神溫和透亮,曾經他努力追逐的,想要成為她目光中最閃爍的那個人,現在終于實現了。
她離得很近,她好像真的在關心他的牙疼不疼。
謝聞頌把剛才流露的可憐樣收斂大半,目光炯炯地盯住眼前的人,像鋪在水上的火焰,淺淺燎起一層無法忽視的熱度。
溫遇自然注意到他眼神的變化,隻是不知道她說什麼又讓他起反應了。
這人……
指定是有什麼毛病在身上。
自上次那晚之後,他們在某方面的生活真的很和諧,太累的時候溫遇一下也不愛動,對方對她這樣樂見其成,從頭到尾被服侍完全。在這方面,溫遇總覺得他是上哪裡進修過。
不然怎麼和小說裡寫的不一樣。
她每天起床都沒什麼明顯的感覺,和往常的每個日子一樣,洗完漱後早餐已經整齊擺在桌子上。
溫遇覺得她精神已經挺好,可看見某人神采奕奕穿着圍裙從廚房出來還是忍不住自慚形穢。
這人身體裡裝的是雞血吧。
怎麼這麼有動力。
過分卡通的圍裙不太适合謝聞頌,可溫遇瞧着隻剩下可愛。
他的存在,對于溫遇來說,仿佛泡在春溪裡的幹燥海綿,柔和的水一點點浸入每個孔腔裡面,任憑太陽曝曬,不怕蒸發,也不怕水流消逝。
他在填補她的生活。
用每個稀松平常的瞬間,告訴她不會再孤單。
下午的柔光從窗外鋪進來,溫遇思緒回到現在,想起剛才問他老吃醋會不會牙疼這件事。
謝聞頌努努嘴:“牙不疼,但我今天不想吃酸的。”
謝聞頌從她肩窩的位置靠過去,側頭做咬耳朵的動作。
呼氣的熱氣竄在耳邊,溫遇聽見他說。
“今天想吃點甜的。”
“老婆。”
“……”
“是誰之前說白日宣淫不好的?”
“不是我。”
謝聞頌笑得肩膀都在顫。
“對,不是你。”
“是狗。”
“汪。”
“……”
-
婚禮前一周,溫遇都和唐熹待在一塊,謝聞頌每天晚上回來和她們一起吃飯,敲定婚禮上的最後小細節。
布景的那幾天,他倆一起去珀嶼灣盯現場的場地布置,那邊有一小塊沙灘,浪花打在沙灘邊沿,能很清晰聽清水浪的聲音。
溫遇挺喜歡看海,謝聞頌知道,隻不過南川不靠海,唯一能和水有聯系的地點隻有珀嶼灣。
這也是把珀嶼灣定成舉辦婚禮位置的原因。
今天婚禮場景每天布置基本完成,他們看完确認沒問題以後,謝聞頌問她要不要沿着水浪的周圍走一圈。
婚禮之前,這一小片沙灘都被謝聞頌包下,暮色是層天然濾鏡,眼前的景緻美得像畫卷。
溫遇扶住耳邊的頭發,低頭看看自己的白色洞洞鞋,擡眸看他:“突然有點想光腳踩在沙灘上。”
謝聞頌用指腹蹭掉她臉上的小絨毛,聲音柔和但拒絕:“不行,沙灘上有石頭,會劃傷你的腳。”
溫遇想想也是這樣,低頭時噢了聲。
下一秒,某人背對着她一點點矮下身,單薄的衣料被風吹緊緊貼在脊背上,這個動作有些眼熟,溫遇稍微愣了下。
十八歲的成人禮,他蹲下為她換下高跟鞋,親手捉住被風掀起的裙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