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卡丘和别的皮卡丘有點不一樣。
不是指外貌上——它的體型近乎标準,不像有些同族偏大或者偏小,肥胖或者瘦弱,把它和其他差不多大小的皮卡丘放在一起,沒幾個人類一眼就能看出它們的區别。
而是指非同尋常的蓄電能力。
皮卡丘出生的時候就是皮卡丘了,和其他皮卡丘、皮丘一同生活在森林裡。
它也有爸爸媽媽,每天覓食、玩鬧、休息,它沒發覺自己和其他皮卡丘有什麼不同——當然,皮卡丘之間不會互相搞混,那種蠢事隻有人類才幹,它們除了長相體型、毛色花紋,氣味也獨具一格,沒什麼不一樣隻是說它相當普通罷了。
除了它格外喜歡蹭同族臉頰之外。
電氣鼠喜歡這樣交換電流嬉戲、示好、為虛弱的同伴補充電力,這是稀松平常的事,隻是它特别特别喜歡。對此它媽媽隻是碰了碰它的尾巴,笑着說隻是它還沒長大喜歡撒嬌罷了。
大家都有點小愛好,這沒什麼大不了的。它這麼認為。
直到它遇到一名人類。
皮卡丘族群經常會會小範圍地搬遷居住地,因為自然災害、食物短缺、霸占它們領地的強敵,有的時候隻是族長單純想搬個家,但從沒有轉移到森林邊緣過。雖然族裡經常有将長輩耳提面命的警告當做玩笑的愣頭青形影單隻或者拉幫結派地跑去距離人類地盤很近的地方冒險,大多都有去無回。偶爾會有走了好運的家夥,它、它們,回來之後會吹噓自己如何如何勇敢,人類創造的電纜如何如何美味,順帶着鄙夷下苛刻古闆、墨守成規的長輩。它們之中的很多隔了一段時間之後便會再一次跑出去,但從沒有哪隻皮卡丘或者皮丘能連續兩次得到幸運女神的青睐,至少迄今為止是的。
而皮卡丘并不會像那些家夥一樣跑出去,雖然它稱不上一個對長輩言聽計從的孩子,但也從未去踩過族群劃下的死線。倒不是因為害怕人類——運氣好逃回來的家夥們以及森林裡其他對它們無害又在人類世界待過一段時間的寶可夢無論有意無意,确确實實在緩慢地更新着族群對人類的看法,從以前放火燒山肆意捕獵的洪水猛獸,變成了一個有好有壞的集群。很多人類第一眼看到它們的想法不再是剝下它們的皮毛,烹煮它們的血肉,而是想方設法把它們裝進那種奇怪的小圓球裡。
“那個小圓球裡面住得還不錯,”一隻曾經被人類捉去——人類好像喜歡稱之為“收服”——的瑪麗露如是說:“人類會讓我們為他們戰鬥,不過不用擔心,并不會死,戰後通常也會得到及時的治療。”
“他們還會給我們準備很多好吃的,不去覓食也不會餓肚子!”和瑪麗露有過相似經曆的傲骨燕用它尖銳的嗓音補充道。
“不過總是赢不了的話,就會被放回森林。我真羨慕那些不用戰鬥也能被好吃好喝供着的家夥們。”瑪麗露半個圓滾滾的身子沉在水下,郁悶地咕嘟咕嘟吐泡泡,“我想念泡芙的味道了。”
這些傳言讓族裡的年輕人愈發蠢蠢欲動,長輩們絞盡腦汁卻無可奈何。
皮卡丘沒有思考過傳聞的真實性,它不在意這些,它是很能随遇而安的性子,被人類捉去似乎也沒什麼不好,像現在這樣在森林裡随心所欲的奔跑也沒什麼壞處。
總之,就是都行。
它這樣覺得。不過倒沒想過真的會被人類捉走。
那天它剛趕跑守着枝荔果樹的爆香猿,一個年輕的雌性人類就從樹叢後邊跳了出來,它着實吃了一驚——很少有人類能孤身一人深入森林至此,這也是它第一次與活生生的人類正面交逢。
環顧四周,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的阿利多斯用蛛網擋住了它的去路。
那個人類扔出了一枚圓球,皮卡丘警惕地後跳了半米,才發現按照那枚圓球的抛物線是遠遠碰不到它的。
碰不到它的圓球在半空中裂開,白光凝實成一個體積龐大的生物,粗糙的深色皮膚、橘紅色的塊狀铠甲,以及令人難以忽視的鋒銳角鑽。皮卡丘在森林裡沒見到過長相這樣奇怪的家夥。
它不可思議地盯着重新彈回人類手上圓球,難以相信那樣小的東西居然能放出這樣大的寶可夢。
接踵而至的搏鬥讓它無暇思考這些。
它引以為傲的雷電和無與倫比的速度第一次同時吃癟,金黃的閃電會被那個人類稱為“超甲狂犀”的大家夥吸走,阿利多斯粘稠柔韌的蛛網又限制了它活動範圍,稍有不慎便粘在身上難受得緊——它沒有為一打二的劣勢怨聲載道,這在狩獵的場景裡稀松平常。
當它再一次被擊倒,人類乘機扔出了另一枚圓球。
它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被吸進去的,體力的消耗和身上的傷口讓它渾渾噩噩。
人類将它收進球裡,又放了出來,取出奇奇怪怪的小物件給它治療。
皮卡丘沒有試圖掙紮逃竄,它已經沒什麼氣力了,再說超甲狂犀和阿利多斯沒有再次攻擊過來,人類也動作輕柔,它就沒有為了自保而反擊——它是随遇而安的性子,它說過了。
人類拿一些比族群裡的珍稀草藥還管用的東西給它處理了傷口,隔着質地奇怪的套在手上的薄片摸了摸它的腦袋,用圓球唯一的凸起部分往它沒受傷的毛皮上一碰,把它收回球裡。
而後皮卡丘來到了人類世界。
真正接觸後它才發覺瑪麗露和傲骨燕它們的語言是何等的蒼白貧瘠,或者說,沒有任何語言能真正、全面、完整的概述出人類世界的繁榮,那些懸浮在半空中的虛影、鱗次栉比的金屬長條、色彩斑斓的光和熱,一切的一切都令人頭暈目眩。
那個雌性人類先是将它帶進了一個紅頂的房子裡,渾身貼着小圓片在中空的器械裡運進運出,帶着白色帽子的粉發人類浏覽完機子吐出的薄片欲言又止:“這孩子的其他指标都沒有問題,甚至有很多相當優越,隻是一處稍微有點……”
“嗯?”皮卡丘和那個人類一樣困惑,這聽起來不是什麼壞事不是嗎?為什麼吞吞吐吐?
“它體内的蓄電量已經超過了緻死量,但既然其他指标都在正常範圍内,能健健康康的存活至成年,想來也不會是什麼大問題。當然,最好還是做一次詳細檢查。”粉發人類面帶憂慮,“不過無論詳細報告是什麼,都請不要讓這孩子進化。”
“進化會打破寶可夢體内安定的穩态後重塑,這本來是近乎零風險的過程,但這隻皮卡丘和它的同族不同,被打破的穩态未必能那麼順利的重塑,進化對它來說到底是好是壞難以判定,照目前的資料來看帶來死亡都存在不小的可能。”粉發人類告訴她,又委婉地補充:“我知道您是挑戰道館的訓練師,但進化并非唯一變強的方法,隻有這點還是希望您能多為這孩子考慮。”
“請不必擔心,喬伊小姐。我不是那種為了追求實力會罔顧一切的人。”人類面色鄭重。
“而且我相信它就算不進化也不會輸給任何一隻雷丘。”
這句話讓皮卡丘第一次對這個人類産生好感——即使它并非争強好勝的性格,被他人相信總不是壞事。
但被稱為喬伊小姐的粉發人類也讓它知道了。
它并不普通。
之後發生的故事就和很多對人類訓練師與寶可夢之間發生的很像了,那個雌性人類帶着它離開了那座城市,踏上旅途。
他們一起度過了一段不長不短的日子,翻過山巒,渡過河川,走過原野與丘林,同超甲狂犀、阿利多斯,還有那個人類的另外三個搭檔一起。
皮卡丘慢慢接受了那名人類,雖然它被這個人類毫無商量的捉走并帶離了自幼生活的森林。
不過被迫離家遠去它并沒有特别傷感,好吧,多少還是傷感了一陣的。它一開始放心不下自己的雙親,擔心它們對自己思念過度,不過轉念又想起父母新的一窩雙胞胎已經到了學習覓食的關鍵期,可能分不出精力思慮自己,便釋然了——它後來有看到人類雙親因為自己的幼崽走失而哭的撕心裂肺,發現人類的親情和寶可夢的可能不太一樣,它所見過的寶可夢幼崽一成年,父母與其的情感就會慢慢變淡。想來也是,人類大多隻有一兩個幼崽,生活又安定,食物又充足,而寶可夢們可能很快就有下一窩幼崽,就算沒有,野外飽一餐餓一頓的饑寒就足夠耗盡它們的精力了,放棄浪費時間的心痛轉去覓食才能生存下去。
它和那名人類同吃同寝,在每日的練習與對戰中逐漸培養出默契。
随後到來的是它的第一場道館戰,它和他們費勁千辛萬苦闖過了迷宮,最後單挑戰勝了一隻騎士蝸牛——人類慢慢教它認識了很多它以前從未見過的寶可夢。
金黃色的瓢蟲徽章被交予人類,而它和人類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中躍動的喜悅。
興奮讓它忘記渾身的疼痛,它連蹦帶跳攀上人類的肩膀,第一次放下全部芥蒂親昵地用臉頰去蹭對方。
但意外卻發生了。
人類直挺挺地倒下去,臉上還挂着沒來得及完全褪去的笑容。
它被甩到地上,表情呆愣。
之後的記憶有點模糊了,另一批人手忙腳亂地把人類送去醫院,被重新裝進精靈球裡的它注視着這一切。
“……幸好這隻皮卡丘的蓄電量已經被戰鬥消耗了很多,不然她就危險了。”
不知道是誰在精靈球外面說了一句。
它感到一陣茫然的心慌,接踵而至的是難以抑制的委屈。
明明寶可夢們對此都沒什麼關系。
明明它從未想要傷害她。
明明它隻是在表達喜愛。
……沒有任何生命告訴過它不能用臉頰去蹭人類。
它和她的其他搭檔被暫時寄存在了寶可夢中心,集體放出來吃第一頓晚飯的時候,它差點在屋子裡被同樣在精靈球裡目睹了一切的超甲狂犀踩成肉泥。
人們朝暴怒的大塊頭打了一針,将其收回球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