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這裡,千潤擡頭看了甯寰一眼,卻沒想到對方也在盯着自己。真是奇了怪了,又不是她得到了師傅的最新消息,看她幹嘛?
兩句話都石沉大海,澄王并不氣餒,接着把話往甯寰胸口遞:“有件事王叔也不知道該不該細問……可我收到探子秘報,聽說你被無量門除名了?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既然師傅都已經出關了,那你現在是不是可以回去了?王兄那邊我暫且替你瞞下,有什麼事可以先跟王叔說說,王叔幫你想辦法。”
這個探子,或者說告狀精,該不會就是息危吧?
偷聽了虞山會談,千潤愈發看這個當面一套背後一套的家夥面目可憎,悶不做聲的甯寰更加讓她氣惱,于是再也掖不住嘴皮子,當面嗆聲道:“多謝澄王關心,隻是殿下将來還要繼承王位,當務之急是要趁年輕向國王多多學習如何治理國家,他已在修道和俗世生活中做出了選擇,澄王就不用替他出主意了。再說了,像翠微子那樣不負責任的師傅,比程門立雪的師傅還要可惡,恕我直言,無量門也不是什麼好地方,我不覺得殿下還有再回去的必要。”
甯寰支着耳朵聽完,“呵”的一聲笑彎了眼睛:“正是,也怪我資質驽鈍,上山十年都沒參悟大道,連聖人的邊都摸不着,還不如回來做好我的分内之事,映雪也是在擔心這個,對吧?”
千潤又不接他的茬,想了想,突然向澄王打聽:“對了,無量門收不收女弟子啊?”
她剛剛想起一件事:甯寰說無量門是靠束脩存活的,近來培養出息言息危這麼一窩孽根禍胎,估計也是不成氣候了,眼下也是需要資金的時候,要是湯虞國動蕩,女眷們完全可以集體前往九嶷山、捐些财物換取安身之地啊!就是學不到什麼,至少身邊都是法力高強的道士,也遠離了魔族的必經之路……對,一會她要跟無念分享這個計劃——
“又在發呆。”甯寰扯她一下,臉上的笑意早不知道飛到哪去了:“不是要回正殿嗎?走走走,一個打燈籠的丫鬟話這麼多!”
轉頭沒大沒小地攬住了澄王的肩膀以示親熱:“什麼好酒讓王叔沉醉如此?不如命人再開一壇,今晚定讓您盡興!”
可騷動卻比通往正殿的月門早來一步。
是甯寰的壽禮出了問題。正殿中央,那盆墨菊由花心畸生出一叢叢黑色荊棘,在地毯上蔓延着彙為一束,不偏不倚地纏在了遠處梧山聖女的腳踝上,他們幾個進來時,荊棘正在不斷蠕動着勒緊。
美人癱坐在地,臉色蒼白,國王禁不住替她大叫半句,後半句由其餘宮人繼承。甯寰面色如常,在衆人的注視下接過一把顫抖的金蛟剪,走上前三兩下救出了聖女,丢下剪刀淨了手,又沉穩地轉去安撫他父王了。
無念和千潤上前攙起聖女,替她把斷了根就失去生命力的荊棘踢開。無念忘了前番向聖女讨教的計劃,一見有鮮血浸出她的鞋襪,忙不疊地又跑出去叫太醫。
“好好的一盆花,怎麼會變成這樣呢?”千潤也不知道自己在問誰。
聖女咬着下唇直搖頭。她的貼身侍女抱怨道:“淨純殿下究竟怎麼養出的這盆花,在場人那麼多,竟直奔着我們聖女而來了!”
千潤先是有些好笑:她是在跟扶桑宮的人暗示太子在搗鬼?
馬上發覺不對:幹嘛這麼想,扶桑宮最最樂見太子倒黴的不就是她嗎?
澄王醉醺醺地靠在門口的柱子上,忽然一激靈醒來,指着花盆上的裂縫大叫:“你們快看,那是什麼!”
國王回過神來,命人連根拔起墨菊整株燒毀。甯寰阻攔不得,把指甲殼放在口中咬了兩下,無奈道:“哎你們——唉,燒吧燒吧,父王有令,本宮哪敢有怨言。”
他不是在心疼自己的花。聽到澄王的叫喊之後,宮人更為謹慎地拔出花、帶出土,一看見花盆裡有什麼,齊齊驚叫着跌坐在地。
走近一看,這株墨菊下面原來埋着顆完完整整的人頭,豹頭蒼白、環眼緊閉,正是多日不見的甯宥。
等等,沒那麼簡單!千潤撥開宮人蹲到花盆邊查看,見那沖天的顴骨不像是甯宥臉上原生的,再一看,這顆人頭的臉由兩半不同的碎臉拼合在一起,下半張臉口中含着半截荊棘,幾隻蠱蟲的屍體卡在孔洞中,已把周圍的皮膚浸成鮮紫色,饒是如此,也能看出下巴和嘴唇的形狀——不是息危又是誰?
看到這幅詭異的畫面,饒是活了幾百上千歲的仙人也目瞪口呆。甯寰則閑庭信步地走過來,拿一塊藕色帕子“咕”地捂住千潤的鼻子,嗟歎道:“好難看的面相,人都死了還是這麼俗不可耐,啧啧,簡直浪費我的一番心意,你本來也用不着看這種髒東西——可是沒辦法,誰叫息危師弟想家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