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寰剛起個範就被她一瓢冷水潑下來,哪裡肯依:“你在說什麼?你的心是不是石頭做的?不用問了,你就是!”
最後一個金魚形狀的焰火在空中漸漸消散,甯寰穩了穩身形,看向冷寂的天空,臉色又是一沉:“可我的記憶篡改不了,無法配合他們自我欺騙。終于,她親口承認了她選擇跟我弟弟走,而不是留在世上多陪我幾年,我也隻好笑着送她離開了。”
此話說得沉痛,千潤下意識地要反駁,為免又被石頭砸中,他先輕快地笑開:“但她在黃泉路上肯定找不到我弟,因為我弟剛離魂就被各路妖魔撕扯開來,現已是和疫鬼一樣為禍人間的小兒鬼了——哎?解辰不同意你說本源的魔族不存在,現在想想,法陣本就邪祟,陣眼更是邪祟的核心,湯虞國的二王子出生即為陣眼,死後堕入魔道就跟回家一樣便利,此舉非是‘入魔’,是為‘魔化’。”
這的确是個了不起的發現。話雖如此……
站在悲劇中心的英雄,通常不會覺得背上癢癢。
甯寰不得不再次抽離出來,反手捉住那隻上下撫摸的猴爪:“你還有别的招數嗎?”
千潤收回手:“那給你唱個歌?”
“大過節的,别唱了。你撥浪鼓呢?”
“好像在你枕頭底下?”
“趁早給我扔了。”
有了這段插曲,甯寰的臉色仍然冰寒得像是剛從萬年凍土層下挖出來似的,為了化開它,千潤想了想,跳上花圃邊沿同他平視,兩隻手都伸出來抱住他的頭,劈頭蓋臉就是一頓好搓,手法像在搓一顆紅粉大毛桃——山裡有的是不耐桃子毛的猿猴,與其痛恨錯投了猴胎,它們既來之則安之,不想渾身起疹子,也舍不得毛桃的甜蜜,該怎麼辦呢?每每找到流動的溪水,把毛桃上的毛搓幹淨、搓得稀巴爛了才敢入口。
千潤這麼做,并不是為了奪走甯寰的頭發再吃掉他的頭,起初是對“哄我開心”這項工作進行推陳出新,後又覺得把他的冷笑聲搓得斷斷續續很有意思,甯寰又配合地不肯停止冷笑,為了持續發出冷笑,嘴角如搖鼓叫貓的絲線一下一下扯着,這樣的場面讓她覺得,錯過了一場好焰火也不算特别可惜。
看着在自己的蹂躏下變得亂七八糟的五官,千潤道:“是是是,我承認,你活到這麼大也是挺不容易的。”
甯寰在混亂中露出鼻頭換了一口氣,丢給她一個“這還用你說”的白眼。
千潤住了手,虛虛捧着這顆聰明腦袋道:“我問你,要是你娘死了,你有什麼打算?”
“死不了的。”甯寰事不關己的語調被搓出了氣喘,“反正你會再救她一次,是吧?”
“‘再’?我什麼時候……”
甯寰不想跟她掰扯,退出她的“作法”範圍,頂着一頭亂發,挺直了脊背嚴肅道:“你不救也沒關系,天道要這樣運行,誰都無法逆轉。”
這是實話,可千潤實在受不了他一再漠視家人,一叉腰,教訓起來:“我同情你的遭遇,但這又不是王後一人造成的!再說她後來也努力補償過你了,以後不可以再惡意揣測自己的母親,聽到了嗎?她的苦豈是你能體會的?”
甯寰陰恻恻地瞄她一眼:“難道你能體會?”
正在流血的千潤偏要說:“我當然能!你沒聽過那些故事嗎,壞孩子改好了都有光明的未來,可打從一開始就狼心狗肺的,通常都沒好下場。”
“哦,說了半天還是在擔心我。”
“誰擔心你了……”
等臉上的寒氣差不多散幹淨了,甯寰回到花圃邊,身子一佝,重新把頭遞到千潤手心裡,還蹭了蹭。
千潤受用地對他仙人撫頂,用賜福的口氣溫聲道:“别怕别怕,你在俗世中的坎坷和風浪差不多都結束了,将來定會一帆風順,再也沒有苦難、隻剩風平浪靜。”
這話可不是哄他的,事實上,不扭轉命途強逼他入魔,甯寰本人的命格軌迹也該是這樣——當然,僅限在“俗世中”。
天道看似無常,對每個人卻都很公平,早年命途多舛的,晚運通常都還不錯,除非他主動晚節不保……可眼看着湯虞國就要被人一鍋端了,千潤有點好奇,如果她不幹涉,甯寰接下來的日子究竟是怎麼個風平浪靜法?
正巧甯寰也和她好奇到一塊兒去了:“怎麼個風平浪靜法啊?今後有人欺負我,你二話不說上去就打扁他嗎?”
想得倒挺美。
“哈哈,那是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