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秧回到房間時,黎歌已經側躺着靠在床的一邊。她穿戴整齊,鞋子也沒脫,毯子草草蓋在身上,背包枕在頭下,仿佛随時準備起身離開。那份刻意留出的大片空位,顯得疏離至極。
蘇秧看着黎歌的模樣,心裡一陣酸澀。她低下頭,手指摩挲着外套的紐扣,她知道黎歌這是為了防止夜裡出現突發-情況,可以第一時間應對。
這種防備心和警覺是每個生活在廢土世界裡的基操,要不是現在有系統撐腰,她隻會比黎歌更加謹慎,甚至不敢睡在床上,隻敢蜷縮在房間的角落裡。
輕輕歎了口氣,蘇秧走到床邊,緩緩脫下外套,盡量壓低聲音,語氣裡帶着一絲刻意的輕松:“放心吧,這裡目前很安全。再說了,真要有事,我比你跑得慢,有我當肉盾,你怕什麼?”
黎歌聽到這話,肩膀微微一僵,側過頭看了她一眼,眉頭輕蹙,像是想說什麼,卻又咽了下去。最終,她隻是輕輕哼了一聲,将目光移回天花闆,淡淡說道:“安全?你就這麼相信自己的運氣?”
蘇秧沉默了,低頭看着自己的手,似乎也想起了自己一路逃亡的狼狽模樣。
過了一會兒,她輕聲說:“運氣啊……可能吧。”
黎歌微微一怔,偏過頭看她,嘴角動了動,最終卻沒說什麼,隻是将視線重新移回了天花闆。
蘇秧坐到床邊,脫下鞋子,随意地将外套疊好放在一旁。她垂下眼,伸手攏了攏頭發,才意識到,從和黎歌重逢到現在,雖然時間過去了好幾個小時,但兩人之間始終隔着一層無形的屏障,甚至沒有真正好好說過一句話。
思索片刻,她終于開口:“說起來……這段時間,你是怎麼過來的?”
黎歌的表情瞬間變得有些複雜。她的手指在毯子邊緣輕輕搓揉,像是在回憶,又像是在掩飾什麼。半晌,她終于出聲,聲音裡透着一種疲憊的自嘲:“還能怎麼過?跑,藏,拼命活下來呗。”
她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盡管黑暗讓蘇秧看不太清楚,但那份辛酸的語調卻讓蘇秧感同身受,黎歌輕聲道:“喪屍爆發的時候,正趕上五一假期,我陪家人出去買衣服,當時情況太突然,跟家裡人走散了,我根本沒反應過來,隻能先躲進附近的樓裡。後來樓裡的食物吃光了,不得不硬着頭皮出去找東西……”她頓了頓,似乎在斟酌如何繼續,最後苦笑着補充,“說實話,我以為自己撐不過第一周。”
蘇秧靜靜地聽着,點了點頭,語氣裡透着一絲同病相憐:“那你的家人?”
“不知道,我沒有見到他們…”黎歌輕歎一口氣道。
“沒見到,也是好事,證明他們都還好好活着,隻是走散了……”蘇秧安慰道,但也知道這樣的語言實在有些蒼白,“哎,最開始的時候,我跟你的情況差不多,隻是我比較宅,五一假期沒有出門,買了一堆吃的在家裡,手機斷網後,整棟小區都在慌亂,誰也不知道該怎麼辦。我躲在公寓裡,連窗簾都不敢拉開,餓得實在不行才敢出去找吃的,那時候真覺得随時都會死。”
黎歌輕輕歎了口氣:“還好,你至少堅持下來了。”她頓了頓,又問,“後來呢?你怎麼會想到要在這兒開個旅館?”
蘇秧擡眼看了她一眼,神色複雜:“你不是說我運氣好嗎?大抵也是運氣吧,我發現了這附近的資源可以利用,又有一些方法能确保安全,就這麼一步步熬過來的。”她沒提系統,隻是說得模棱兩可。
黎歌沒深問,安靜了一會兒後忽然說道:“說起來,我真的沒想到,在這種地方還能遇見你。更沒想到……你還能活得這麼好。”她擡起目光,上下掃了蘇秧一眼,似笑非笑,“在公司裡,我一直以為你是那種需要人保護的類型。”
蘇秧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一個不太自在的笑:“你不用說的那麼委婉,你就是想說我像是公司裡那種拖後腿的吧?”
黎歌的眉毛微微揚起,語氣緩和了一些:“倒不是拖後腿,隻是……你總是很安靜,也不太主動和别人打交道,平時瘦瘦小小的,看起來挺……脆弱的。”她頓了頓,補充道,“那時候我還想着,如果真有什麼危險,你大概跑不了太遠。”
蘇秧聽着,忍不住輕笑了一聲,語氣帶着些許無奈:“您還是一如既往的‘會說話’。”
黎歌擡頭看了她一眼,苦笑了一聲,随即坐起身來,手肘撐在膝蓋上,低頭看着自己的鞋子,語氣裡多了一絲自嘲:“在公司時,我看起來确實挺‘讨厭’的,對吧?‘黎主管,工作嚴厲,難相處,斯文又冷淡。’你們背後是不是經常這麼說?”
黎歌低頭輕哼了一聲,不再接茬。
蘇秧盯着她片刻,察覺到她的窘迫,反倒覺得黎歌終于有了那麼點年輕人的鮮活,話鋒一轉,語調多了些無奈:“嗯…你現在看起來也沒那麼讨厭了。”
黎歌偏頭看她,似笑非笑地開口:“今天你見到我拿刀,是不是吓壞了?”
蘇秧擡起頭,嘴角一翹,語氣帶着幾分揶揄:“吓壞倒沒有,不過确實有點……意外。”
她從背包裡拿出毯子蓋在身上,單手枕在頭上,坦然道:“今天見你的時候,我差點沒認出來。你提着一把刀,站在我院子裡,臉上的血污還沒擦幹,表情卻淡定得吓人……我真以為自己遇上了什麼廢土世界裡的‘狠人’。”
黎歌聽到這裡,忍不住低聲笑了笑:“我剛見你的時候,你看起來也很吓人好吧。我一直以為你是個文文弱弱的女孩子,沒想到你居然能……”她說到一半,忽然停了下來。腦海中浮現出那天的畫面——昏暗的倉庫裡,蘇秧揮着刀砍向那個男人的身影,那一瞬間的果斷和狠厲讓她至今記憶猶新,完全颠覆了她對蘇秧的印象。
黎歌挑了挑眉,繼續道:“居然能在這種時候開個店。”
“你知道我們當時管你叫什麼嗎?”蘇秧轉過頭,嘴角微微上揚。
“什麼?”黎歌下意識地接話。
“滅絕師太。”蘇秧毫不客氣地揭開,“在公司裡,你盯得太緊了,每次交報告都得提前反複檢查好幾遍,講話更是一點情面都不留。那時候我和幾個同事甚至發誓,絕對不要坐你的電梯,太可怕了。”
黎歌聽完,靠在背包上,神色間竟帶了些輕松的笑意:“滅絕師太?我現在要真能有滅絕師太那武功可不得了。”
蘇秧歪着頭看了她一眼,忽然問道:“不過,你以前都不怎麼理我,說真的,是不是你覺得我很煩?就是那種,一邊做不好事還一邊唯唯諾諾的人?”
黎歌愣了一下,搖搖頭,低聲說道:“不是覺得煩,就是……可能吧。你以前看起來挺軟的,總覺得你随時都能被壓垮,我習慣了對團隊嚴格,所以…不怎麼和你說話,怕吓着你。”
“哪止是難接近,”蘇秧撇了撇嘴,“你那時候氣場太強了,和你站一起,連呼吸都覺得緊張。”
黎歌低低笑了一聲,語氣難得柔和了些:“其實我也沒你們想的那麼吓人。隻是那時候覺得,工作就得有工作的樣子。”
蘇秧撇撇嘴:“你這種十佳員工,不如留下陪我創業吧?”
黎歌很自然接道:“行啊,隻要你不要創業未半而中道崩……”
蘇秧不等她說完就打斷道: “呸呸呸呸,說什麼喪氣話呢,我們都能長命百歲!”
兩人對視片刻,忽然都忍不住輕輕笑了起來。那笑聲在夜晚的房間裡顯得格外清晰,像是驅散了彌漫許久的壓抑,也讓兩人之間的距離不知不覺拉近了些。
蘇秧打了個哈欠,懶懶地往後躺下,蓋好身上的薄被:“算了,反正現在也不重要了。既然都活下來了,就别再糾結過去的事了。”
黎歌看着她,點了點頭,聲音輕了些:“是啊,活下來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