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還是避而不談。
他每日要操持的國事多不勝數,回來還要面對母後催促,叫他盡快穩定中宮。本就沒有多少的精力還要放下來分給她一些,好哄她回心轉意。
這麼一來二去的被推阻,他亦是累得身心俱疲。
想要找個人安慰,思來想去隻有她一人懂他,每每到她身邊所求隻有那麼一點,隻要别再拒絕他,便是諸多不順意也可以随她去了,但她偏偏就在這處不叫他好過,事到如今,他也有些倦了。
“每每談及,你總是這樣……”
長歎一聲,他還是無可奈何的解釋道。
“太後的意思并不是我的意思,王家姑娘進宮我并不知情。”
吉雅知他深意,便是他不說,她也知道是太後一人的屬意,他說與不說并無區别。皇帝與她之間根本隔着的東西已經不是兩人努力便能跨越的鴻溝,知道他不願意聽,可吉雅不得不說。
“卑下已然成婚,深知婚姻之事非同兒戲,陛下肯跟我說這些,也是拿我當做了親近之人看待。王家姑娘的事我所知不多不敢多言,但是陛下既然登基,也是時候該選一個合适的做皇後,卑下隻希望陛下能得償所願,選上一位賢良淑德的中宮執掌中饋。”
他聽她如此說,好像自顧自陷入了一場夢境般失神,吉雅聽他不答擡眼瞧了他好幾次,隻見其人望着她,卻并沒有真正将眼睛盯在她身上,好似透過她看到了過去,看到了他朝思暮想的人。
吉雅深知不能如此,長歎一聲也想同他說些心底裡的話。
“陛下,過去的事情已然是曆史,況且時間長遠再不複當年。吉雅也變了許多并不是當年樣子了,或許陛下心裡對往日還有眷戀,人皆如此沒有什麼可指摘的。”
她終于擡起頭來,仔仔細細看着他的眼睛,略帶了些笑意的粉面終于貼近舊時模樣,看得皇帝直晃神。
“但是舊事已去,物是人非,當初的我是什麼樣的,現在的吉雅已經記不清了。”
當初的草原上的公主帶着的天真爛漫,早已經被磨滅在了舊部故去的現實裡,如今的她當真不能如往日模樣,便是強裝也回不去當初。
之所以叫他這樣執迷也是當年草原的原因,在那些飛馬踏過的草徑下,在落日餘晖的霞光裡,任是誰都無妨忘卻。
現在的她卻已經遠離草原,沒了當年的那些映襯,她又如何能與當時相比,回憶之所以稱之為回憶,正是因她本人來了也再不能重複當年,她終歸是失了作為公主的一部分,變作了平凡的吉雅。
長長的一陣沉默,吉雅觀他神色,隻見他仿佛也在掙紮着什麼。
若是他想清,這次恐怕就是兩人最後一次見面,吉雅入宮以來頭一次怔怔的看他,想要把他臉上的每一寸容色都看得清楚。
往後恐怕真的再不能見了,回到漠北還需要兩個月的時間,這麼長的路途中,至少她還能慢慢的掩下自己的這顆心,慢慢與他告别。
三年前的發生的事在這些年裡一直擾着她不得安甯,叫她日夜思量怎麼也放不過自己,總想着自己是不是哪裡做錯,更是想他、怪他、怨他,一刻不停的折磨自己。
然而到了今日,她突然釋懷,更是感謝他叫她入宮與他見面,畢竟從前多時還存着些念想,見到他之後反倒自我解開了。
他從頭到尾都是一個模樣,想要什麼便不擇手段的去得到,當時她不是那個必要,所以輕而易舉能被舍棄。今朝皇位已經在手,再見到她自然将她這個舊日故人當做了如今想要的東西,說不定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自己無愛無恨,對她根本就不存什麼情絲,隻是求而不得的苦念擾着,叫他錯以為有情牽絆必須留下她。
看他現在過得不錯,知道自己一直存着的虛妄念想終不能成為現實,總是要比起懸而未決好得多。到今天,她總算是能正大光明的看他不再留下遺憾。
“陛下,吉雅這便告辭了,山高路遠望君……”
望君珍重的幾個字還沒說出口,剛俯下的身被他猛然抱起。
兩相緊貼的側頸帶來熾熱溫度,吉雅好似被燙了一下趕緊伸手推他,他卻緊摟着她一點也不在乎這是在哪裡,身後有多少宮人正看着。
“陛下!”
他忽然叫道,“要走哪去?朕不是說了既然進了宮就斷不可能再出去!”
吉雅扯着他肩背的衣服,被他整個人摟的隻能仰頭,灰白的天色霧蒙蒙的好似又要下雪,她每呼出一口氣都覺得寒涼。
胸膛裡兇猛的心跳仿佛在追她一般烈烈急動,兩人明明隔着這麼多層衣服,卻還是能感受到他叫人神慌的熱脈湍急。
她不知道應該怎麼說才能叫他明白,他們兩個之間早已再無可能,不提她個人的意願,就是他真的一意孤行,朝中百官又怎麼可能同意她進後宮?她一個已婚的婦人又要給他添上多少罵名?
“陛下,我已經說得清楚,您可否也好好想一想?”
他仍緊摟着她,貼在她耳邊似是失魂的添了一句。
“你曾說過的,我是你的海日泰!你曾發過誓會永遠陪着我,我好不容易相信了你,你卻說你是騙我嗎?”
吉雅被他吐出的這詞擾了心神,一瞬間停滞在原地。當時發出的誓言的确出于真心,可之後發生的事已經太難挽回,她亦是真的無法守約。
“就當我是失約,請陛下放吉雅回去吧!”
他緊攥着她肩頭,似是要把她勒死在懷裡的用力,在她耳邊惡狠狠道。
“不行!朕不準你失約,既然發下誓言必給我好好遵守!之前朕可以不問,但從今天開始你要守約!”
“陛下……”
他突然放開了人去,雖不再看她,眸光中卻有什麼逐漸堅定。
“從今日起,朕每日都會找你,若是不曾見你,你自己也要懂事些過來見朕!”
吉雅剛要推辭,隻聽他又說。
“若你失約于朕,便是欺君之罪!你可得想好你要不要欺君,此為重罪并罰數人,你家中親眷想必不應因此受牽連,還有你那個千裡之外的夫君,我會叫人送去和離書,你們就此再無瓜葛,日後不用在朕面前提起此事了。”
未料到他竟然強逼到了這個地步,吉雅慌忙欲攔下他,可是他大掌一揮叫她今日退下。
“你不能這樣!陛下,你不能送和離書過去!”
若是送了豈不是坐實了皇帝強搶人婦的罪名,他難道就一點不擔心後世會如何說他?
吉雅還欲多說,他卻揮袍離去,身後的王典上前将她攔住,這次便是她再怎麼喊也喚不回他的人。
“宰事!快放開我,不能叫陛下一意孤行!”
王典卻抓着她不叫她去追陛下,深深歎了一口氣。
“姑娘你就消停一會兒吧!陛下正煩着,你現在就是再上前說什麼也沒用,還不如應了陛下之意。”
她如何能接受他的意思,吉雅哀哀道:“陛下這樣會糟群臣反對,會糟後世恥笑的。”
王典卻出乎意料的問她,“難道姑娘以為陛下是沖動之人,從未想過會發生什麼嗎?”
這句直接叫吉雅啞火,隻聽王典又補了句。
“陛下所行甘之如饴,隻希望姑娘再不要叫陛下憂心了……”
“……”
她無法回答,望着遠去的那如松背影,眼中好似被融化了雪水,霧蒙蒙的充斥淹沒了他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