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啞然盯着還身披自己黃袍的姑娘，不知是氣還是笑。

“你就這樣趕我走？”

吉雅縮到矮榻裡面去，盯着他全然是副防備的樣子。

剛剛還在台上勾人，此刻下了台反倒視他如虎狼，皇帝在這兩者的比較間快要失了理智，咬着牙将她拖至身下。

“剛才你見他說了什麼？”

被他困着，吉雅知道此刻再激他恐怕自己逃不過今晚，猶豫了一陣兒順勢編了個謊。

話中語調軟了三分，她避着他的目光悄聲道。

“從前在草原上與他見過，這次隻是想托他給父親帶個話，告訴他我在京中一切安好。”

他顯然不信，揪着她的躲閃不放，不住盤問。

“隻說了這個？他離席許久就隻與你聊了這個？”

顯然是不信的，畢竟他手底下的人在外暗暗盯了那麼久，可他也絕不會直說自己派人監視她，畢竟天子的臉面比起其他要重要太多。

吉雅不欲多言，推着他的胳膊要他起來，但哪裡抵得過男子氣力，推了半晌隻将自己累的氣喘。

他看她失了力的歪斜在榻的嬌弱模樣心裡直發癢，忘了自己正在逼問的事情，又将人抱起來走到床邊。

“你……你若是再這樣逼我。”

皇帝替她接了下一句，“知道了，便叫朕不好過。”

“朕亦沒想怎麼樣！隻是你今日累了一天，今夜便就睡在這裡如何？”

說着将人放下來，果然剛沾到床鋪人便滾到了被子裡，隻留了一雙圓溜溜的大眼警惕的瞧着他。

這幅樣子實在太像平日裡過日子的夫妻，太像他一直期待着的日常。皇帝知道自己應該再氣上一時，應該再審一審這滿口謊話的，但面對她如此靈動狡黠的舊日模樣，實在是提不起勁再與她置氣。

已經期待已久，隻望着她閃着光的雙眼便軟了一顆心，他直道自己對她心軟的可怕，但亦是無可奈何。

吹熄了屋裡所有燈，來人就這麼光明正大的爬到了床邊要上她的床，吉雅連忙叫道。

“不行！你去别的地方睡！”

皇帝坐在床邊想要摸摸她柔軟的長發，被她擡手擋了去，又想摸她縮在被子裡的腳，人更躲得厲害。

于是，他長歎一聲無奈解釋。

“這是朕的寝殿！你占了地方還想要趕朕走？”

被他這麼一激吉雅哪裡還待得下去，掀開被子就要走人，皇帝忙将人攔住直道。

“你别走！在這裡住上一晚又能如何？我都已經說了不會動你，怎麼這樣不信我？”

他哪裡還有什麼信譽，三年前被毒蛇咬上一口，這往後多少年都不會再信他分毫。

吉雅攏着被子躲在裡面，深知今晚他不會放自己回去，但她也是個倔性子的，甯可一晚不睡與他對峙，也不肯叫他上榻。

大眼瞪小眼的拉着被子僵持半晌，吉雅瞪了他半天也有些疲累，又軟下去三分。

“你既是皇帝，這宮内哪一處去不得？即便不在這裡就寝，去哪個寵妃宮裡也是成的。”

這話裡隐約帶着些酸意，皇帝聽了無視佳人抗拒握住她的腳在掌心，為她驅散寒意。

“你這樣問是在吃醋嗎？”

被踩了尾巴的吉雅猛地抽回去，“我是說你大可以去别處，要麼放我回去也行！”

沉默半晌，吉雅小心的偷瞧了他一眼，隻見他正望着裹成一團的自己不知在想什麼，視線飄忽好似想到了什麼舊事。

“你這一問，倒是叫朕想起多年前也有那麼一回……”

他這樣說便點起了吉雅的回憶，她其實記得比誰都要清楚，畢竟是她自己說出的話存下的心思，自然是記憶猶新難以忘懷。

三年前，他那時已來了月餘，對草原上的一切都已經熟識，對她更是。

餘晖落日，天邊彩霞連絲成帶将天際染成一片紅紫。

吉雅看向身旁穿着她們服飾的四皇子，早已為之深深動情。他同其他人都不一樣，沒有哪個朝廷派下來的人願意同她們穿着相同，邊塞異族總歸是低人一等的，沒人願意屈尊降貴着草原服飾，而他卻毫不在意主動換上了草原上的青袍，就此靠她更近。

越來越忍不住瞎猜，此刻的他正看向她的草原、她的落日，并為此景動容。

但他有沒有為她動容呢？

“草原美景真是世間罕有！一想到你們每日都能欣賞此景，實在令人心生豔羨！”

“這不過是常事，新朝物産豐富，更是有許多能工巧匠，怕是有更多美景美物可看。”

他聞言轉過頭來，“是有，不過……比不上天然之色！”

他說着卻看向她的臉，那句天然之色不知是在說她還是在說景。

吉雅立刻紅到了耳朵，轉眼逃避似的看向夕晚紅霞，可他還沒看夠，仍盯着她仔仔細細的将人臉上的每一寸紅绯看了個清楚。

如此，吉雅更忍不住胸中呼之欲出的那個問題，可她畢竟是女子如何說得出口，隻好拐彎抹角的借事問他。

“殿下此次來，家中親屬肯定十分挂念，畢竟這裡離京城那麼遠！”

他聽着她提起的親屬勾了下唇，他的親屬是皇帝和皇後，她卻不說陛下而說親屬，婉轉之意不言自明。

“父皇母後知我是為各族和睦而來，而且公主如此妥帖安排，我在這裡竟有些流連忘返了！”

吉雅那時到底還是年紀小，扛不住人這般逗弄，看向他時眼中的情意就快要灑溢出來。

“殿下，家中賢妻沒有盼你回去嗎？”

聞言他勾唇淺笑，被紅霞沾滿的面龐比天邊赤色還要引人。

吉雅被他笑得又臊起來，一張臉漲得通紅，忍不住就要逃跑，他卻拽住她的衣袖留她。

“沒有賢妻！我還沒有娶妻。”

他離得這麼近，那雙鷹眼沒有了平日的淩厲，此刻裝着的隻有她，甚至能看到瞳孔倒映中她的樣子，吉雅被這樣的他引的丢了半條魂，頭腦混亂的湊近在他側臉留下了一個吻。

他亦是沒想到草原的姑娘如此大膽，有些驚訝看她羞澀退開，一手若有所思撫上那片面皮。

“晚上……有篝火集會，請殿下賞光來看！”

說完，吉雅跑走騎上了馬，飛一樣消失在視線裡。

留在原地的四殿下仍看着天邊彩霞，面上帶着笑意，目光中卻晦暗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