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沭再三确認,“好端端的,就這麼輕飄飄死啦?為何死的?”
那行人道:“你知道的,是蠱蟲啊!”
宋清沭更納悶了,“玄元宗的仙士沒有送來藥品嗎?沒有理由啊!再怎麼說也是活生生的人,玄元宗還能眼睜睜看着他們受害?”
那行人擺擺手,道:“這還得問你呢!自打你跟着仙人出家後,這王家是日盼夜盼,結果呢?那仙人的影子都沒見着!你倒是飛黃騰達了,他們王家還要受這蠱蟲折磨喲。”
宋清沭忙道歉,“怪我怪我,我心裡沒記挂着這事,白白枉送了幾條人命。不過,我還是不敢相信,臨走前幾人言行與常人無異,這蠱蟲恁地厲害,說害死就害死啦?”
那行人似乎想到了極其可怕的事情,面色驚恐,嘴唇哆嗦,道:“你是不知道啊,就一個月前,日日都能聽到王家的慘叫聲。大家夥都害怕啊,搭着夥來看,你猜怎麼找?人都好好的,就是叫個不停,說渾身哪都疼,大夫卻都看不出個所以然。”
“後來不叫了,人也死了,還是我經過他家去市集賣菜,一路過就聞到沖天的血腥味。門打不開,我也不敢随便進去,就叫了幾個人一齊砸門。一進去,我的媽呀,我現在都不敢想,七竅流血啊,幾個人倒在血泊裡,我早飯都要吐出來了!”
他有些惋惜,道:“這王家也不是個缺錢的主,到了這地步,再富有又如何?都怪那害人的兒媳,死了也不安生!”
交談間,一陣風吹過,王家大院的大門砰地撞擊兩聲。那行人吓得叫起來,道:“他媽的,這門怎麼開着?太吓人了,哪來的妖風!我要先走了……哦,還有一事——”
“你爺爺也死了。”
宋清沭還在為王家一事歎息,聽此,表情一片空白,聽不懂似的問他,“啊?”
任誰忽然聽到親人離世的消息,都不能維持冷靜。宋清沭胡言亂語道:“你在說什麼?你記錯了吧,我爺爺出門了,哪裡會……”
那行人道:“我騙你對我有什麼好處?你爺爺是清流村的宋世,我沒說錯吧?千真萬确,我親眼所見。”
宋清沭無力地辯駁道:“清流村還有名為‘宋世’的麼?也不無可能,半年之久,有人住入清流村,那說明他眼光好。還有,我之前沒見過你啊,你是哪個村的,亂咒别人可是要天打雷劈的。”
他陡然頭暈目眩起來,嘴唇機械地一張一合,手也在一張一縮,像是在抓住流逝的虛無的時間。
那行人警惕地退後兩步,道:“喂喂,你攥拳頭幹嘛?我可經不起你這仙人任意一掌。我是隔壁的隔壁的牛頭村的啦,這不最近修路麼,趕集隻能繞遠路從黃玉村過,不然你以為我想?好心當成驢肝肺,你愛信不信吧!”
臉上溫度迅速退怯,冰冷使宋清沭稍微定神,他知曉他的面色一定很蒼白,“對不起,但是,你親眼所見?你知道我爺爺長什麼樣子嗎,他……他死了?”
那行人拍拍他的肩膀,哀歎一聲,道:“節哀!誰不認識你們宋家兩位美男子?我天天聽那群小姑娘談論你,說你俊俏風流,說你年少有為,耳朵都要生繭子啦。不過,你爺爺那事,還真巧了,就我一人遇上了,若你要問事實真相,非我不可。”
據那行人說,要過黃玉村,首先要經過清流村。一個村莊就那麼大點,房屋也不高,遠眺就能一覽無餘。何況,那是個夜晚,唯有人家才會點燈,循着燈光,很容易找到宋家。
他那日照常到集市上去賣菜,行情不好,天黑了才趕回家中。村中人都睡得早,戌時一到,都紛紛落上門闩,鮮少有人在外走動。他借着月光和燈光走,突然看到個黑影閃動,動作迅疾,尋常小偷有這般功夫,必是名震四海的江洋大盜了!
比起将人抓捕歸案,他更怕死,恰好旁邊有戶人家,門虛虛掩着,他一拉門就躲了進去!
這戶人家,正是宋家了。他私自進入别人家門,自然要打個招呼,誰知他一轉身,就看到躺椅上流血不止的宋世!
宋世還有一口氣,見到他來,道:“我孫子外出修行了,指不定哪天想起我這個糟老頭子,回來看我。我肯定是活不成了,勞煩你莫要聲張,我給我那孫子留點東西,讓他以為我出了遠門。”
那行人噗通一聲跪倒在地上,道:“使不得啊,使不得啊!我,我去給你找大夫好不好啊?老爺子你挺住,我去去就回!”
他又想起方才一閃而過的黑衣人,但人命關天,容不得他再躲避了!
宋世卻是顫抖着手指,拉住他,道:“沒用的。他們要我死,就不可能給我留活路。你還是離我遠點,我這傷口有毒。我也求不了别人了,正對你的那間屋子,枕頭下有幾錠銀子,相煩你為我買塊墓地吧,剩下的你拿去,算我給你的報酬。”
那行人腦子也很混亂,連連答應,道:“好,好。那,那是誰害的你啊?若你孫子找上我,我總得給他個答複吧。”
到這時,宋世的目光已經渙散了,他笑了笑,“即便……告知他,僅憑他,也是無法撼動那股力量的。”
“就讓我,最後為他留一份安心吧。”
白紙飄飄揚揚,點燃的香煙飄渺送向遠方,細細的雨絲落下,人世間的污穢終是得以沖刷。
跪坐的那人垂着頭,小聲地與面前墓碑說話。他說了很久,從日中說到彎月高懸,終于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