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校園安靜得出奇。
晚霞已經收起了最後一抹餘光,天邊隻剩下一點淺淡的橙色,湖面映着模糊的光,微風吹過,水波一圈圈蕩漾開去。
白羽辰拖着行李,拉着夜淩霄,沿着熟悉的小路慢慢往湖邊走。
夜淩霄沒有問,隻是靜靜跟着。
湖邊的長椅還在,靠着老舊的梧桐樹,木頭邊緣有些斑駁,但輪廓和四年前一模一樣。
白羽辰松開行李箱,走到長椅旁,伸手輕輕拍了拍椅背,像是跟老朋友打招呼。
他回頭沖夜淩霄笑了笑,笑容在逐漸昏暗的光裡顯得特别溫柔。
“還記得這裡嗎?”
夜淩霄點頭,走過去,坐在長椅一側,動作一貫的沉穩。
白羽辰坐到他旁邊,從背包裡摸出一本舊筆記本。
封皮有些磨損,邊角微卷,泛着被歲月揉過的痕迹。
白羽辰翻開第一頁,裡面是稚嫩的字迹。
【大一,九月。入學第一周,天氣晴。遇見了一個安靜又奇怪的人。】
他笑着把筆記本遞給夜淩霄。
夜淩霄低頭,目光一寸一寸地掠過那些字,手指在紙頁邊緣輕輕摩挲。
白羽辰靠在他肩膀上,繼續翻着——
有第一次實驗室操作失誤,被全班圍觀後的自嘲;
有和夜淩霄第一次在圖書館搶同一本參考書的小插曲;
有深夜在操場聊天,談起未來時的膽怯和不安;
也有因為某次項目意見不合,兩人在實驗室冷戰一周,最後又默默和好的記錄。
每一頁,都像是一塊拼圖,拼湊出他們從青澀走向成熟的漫長旅程。
風從湖面吹來,帶着淡淡的青草味。
白羽辰翻到最後一頁。
那裡空白了一大半,隻在角落裡,歪歪斜斜地寫着一行小字:
【希望最後一頁,寫的是,和你一起走下去。】
夜淩霄靜靜地看着那行字。
過了很久,他伸手,合上筆記本。
白羽辰仰頭望着他,眼裡盛滿了溫柔的笑意。
“霄霄,我很慶幸,一開始的位置,就是你身邊。”
夜淩霄低下頭,輕輕蹭了蹭他的額頭,動作笨拙而小心。
他伸手,揉了揉白羽辰的發頂,像是想把他揉進掌心裡,又像是想把所有說不出口的情緒,揉進這個輕輕的動作裡。
指尖滑過白羽辰柔軟的發絲,夜淩霄低聲開口,聲音啞啞的:
“以後也一直在。”
白羽辰笑了,眼睛彎成溫柔的弧線。
湖面微微起風,吹動梧桐葉沙沙作響,像是為他們悄悄奏起了最後一場夏日的送别曲。
他們并肩坐在長椅上,沒有說太多話。
隻是靜靜看着遠處的湖光,看着天色一點點暗下來,看着這一場青春的尾聲,溫柔地在指縫間流淌而過。
很久以後,白羽辰低聲笑了笑,眨了眨眼:
“霄霄,我們該走了。”
夜淩霄起身,彎腰拾起兩人的行李箱。
白羽辰也站起來,拍了拍褲子上的灰塵,回頭看了長椅一眼。
四年前,他們在這裡,笨拙地靠近彼此。
四年後,他們在這裡,帶着彼此,走向世界。
他們牽着手,行李箱并排滾動在小路上。
夜色溫柔,燈光點點。
白羽辰回頭,看着那張老舊的長椅,像是在和過去的自己揮手告别。
而未來,已經在他們的腳下,悄悄亮起了微光。
博士宿舍樓位于校園的另一側,建築嶄新,外牆刷成淺米色,在傍晚柔和的燈光下顯得格外溫暖。
白羽辰拖着行李箱走在前面,夜淩霄單手拎着箱子,步伐一貫從容。
兩人穿過幽靜的小路,推開宿舍大門,一股淡淡的木質香氣撲面而來。
博士宿舍和本科時的宿舍截然不同。
沒有狹小的上下鋪,沒有滿屋子的喧鬧氣息。
取而代之的是精緻的雙人間——
柔和的木色地闆,米白色的牆面,獨立衛浴、迷你廚房,一排落地窗引進滿室柔光。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學習區和休息區,中間隔着一道溫柔不過分割的空間感。
像是一個安靜的小公寓,更像是為未來生活特意準備好的起點。
白羽辰拖着行李箱踏進去,眼睛一亮,像個剛搬進新家的孩子,興奮地四處打量。
“霄霄,這比我想象的還好!”
夜淩霄放下行李,目光緩緩掃過整個房間,最後落在白羽辰身上,低聲應了一句:
“嗯,很适合一起住。”
白羽辰笑着沖過去挑選床位,最後理所當然地選了靠窗的那張床。
夜淩霄也不争,走到另一張床前,把行李箱放好,動作安靜利落。
白羽辰站在窗邊,推開窗戶,一陣涼風帶着夜色的溫度撲面而來。
他回頭看夜淩霄,笑得一臉明亮:
“以後每天早上睜眼就能看到你了。”
夜淩霄正解着行李箱拉鍊,聽見這話動作頓了頓。
他擡頭,看着站在晚風裡的白羽辰。
窗外的光影斑駁,把白羽辰的輪廓鍍上一層柔軟的暖色,像一場剛剛開始的微光生活。
夜淩霄走過去,伸手揉了揉白羽辰的發頂,動作輕得像是怕驚擾了這份脆弱又溫柔的期待。
“嗯,每一天。”
白羽辰笑彎了眼睛,順勢靠進夜淩霄懷裡,像貓一樣蹭了蹭。
兩個人在柔軟的黃燈下站着,背後是嶄新的房間,是打開的未來,是即将并肩走過的漫長日子。
簡單收拾完行李後,白羽辰坐在自己的床沿上,抱着膝蓋晃了晃腿,看着夜淩霄整理書桌。
夜淩霄動作一貫幹脆,文件夾、筆筒、台燈一樣一樣擺好,嚴謹又溫柔。
白羽辰撐着下巴,忍不住感歎:
“霄霄,我們真的,從同一個教室,到同一個實驗室,現在住到同一個屋檐下了。”
夜淩霄頭也沒擡,語氣平靜卻溫柔:
“以後也會一起到同一個地方。”
白羽辰眨眨眼,眼裡藏着抑制不住的光。
未來是什麼樣的?
他不知道。
但他知道——
不管是哪座城市,哪條街道,哪間屋子,隻要有夜淩霄在,就是家。
博士宿舍外的梧桐樹影在路燈下搖曳,窗台上挂着柔和的燈光。
新的生活,已經在悄悄發芽了。
而他們,已經在彼此生命中,落了根。
白羽辰和夜淩霄走在林蔭小道上,步子很慢,像是故意在拖延時間,又像是在悄悄告别些什麼。
行李早就放進了博士宿舍,卸下了最後的負擔。
這一刻,他們身上隻帶着風,和一點點被晚霞暈染過的微光。
走到校門前時,兩人停下了腳步。
巨大的拱門安靜地矗立着,老舊的金字在燈光下泛着溫暖的光。
周圍還有零星的畢業生在拍照,三三兩兩的笑聲在夜風裡輕輕蕩開。
白羽辰仰頭看着那座門,眼神柔和又亮。
這裡,他們四年前第一次走進來時,還帶着青澀和局促。
而今天,他們已經不再是那個站在門前,緊張到不知道未來會怎樣的新生了。
他們經曆了争吵與和解,熬過了無數個日夜并肩奮鬥的時光,
也在彼此的世界裡,留下了無法替代的名字。
夜淩霄側頭,看着身旁的白羽辰。
燈光在白羽辰眼裡跳躍着,映出一點點淡淡的水光。
夜淩霄擡手,指尖輕輕碰了碰白羽辰的手背。
白羽辰偏頭看他。
夜淩霄什麼也沒說,隻是很自然地,扣住了他的手。
十指相扣,掌心貼着掌心。
白羽辰笑了笑,笑得眼睛都彎了起來。
沒有告别的言語,沒有刻意的儀式。
他們站在這座陪伴了他們四年的校門前,
像是在和過去的自己揮手告别,
又像是在和未來的自己,輕輕打個招呼。
夜色溫柔地包裹着兩人。
夜淩霄拉了拉牽着的手,低聲說:
“走吧。”
白羽辰眨眨眼,輕聲應了一句:
“嗯。”
他們一起走出校門。
像過去無數個普通的傍晚一樣,去找一間小餐館,随便吃點什麼。
但又不一樣了。
他們不再是為了趕晚自習匆匆忙忙地找個角落;
也不再是為了逃避社交找個安靜的地方窩着。
而是兩個人,真正并肩着,心照不宣地走向一場生活的開始。
未來還很長,很遠。
路上會有風,有雨,有未知的挑戰和歡喜。
但這一刻,他們知道——
隻要牽着彼此的手,無論前方怎樣,
都能走下去。
街燈下,他們的影子并排拉長,
在柔軟的夜風裡,緊緊連在一起,走向人群,走向世界。
而故事,也在這靜靜交疊的影子裡,溫柔地,悄悄地,落下了帷幕。
很多年以後,白羽辰還是能一閉上眼,就想起那個傍晚。
校門前的風,溫軟的,帶着初夏的氣息。
還有夜淩霄的手,掌心溫熱,指尖微涼,牽着他,一步一步,走進暮色,也走進未來。
那時候他們沒有想太遠。
隻知道,無論是光亮還是風雨,
隻要彼此還在,就沒有什麼好怕的了。
研究生生活比想象中要忙碌得多。
白羽辰在實驗樓和設計樓之間來回奔波,夜淩霄則在模型推演室一坐就是一整天。
偶爾在教學樓的拐角遇見,夜淩霄會順手接過他懷裡的資料,白羽辰會笑着幫他捋順袖口。
校園還是那座校園。
教學樓、圖書館、操場、湖邊長椅……
那些熟悉的地方,換了一批又一批的人,但他們依舊在這裡,像一顆深埋的種子,紮根、生長。
有時候夜晚回到宿舍,白羽辰窩在小小的沙發上整理一天的拍攝素材,夜淩霄在旁邊敲着鍵盤。
窗外傳來晚風,帶着梧桐葉輕輕搖動的聲音。
他會擡頭看夜淩霄一眼,心裡安靜而堅定。
張宇航在群裡發消息,抱怨上班苦上加苦,但頭像換成了和同事們的合照,笑得像個沒長大的孩子。
李明澤考上了另外一所學校的研究生,偶爾在群裡丢來一條新論文的鍊接,嘴上嫌棄,手速卻快得驚人。
風夜辰留在本校讀研,朋友圈裡曬的照片不多,大多是實驗台上的筆記和偶爾的一張遠景。
他們偶爾聚,偶爾散。
彼此忙着各自的人生,但每當需要時,總能在通訊錄裡找到彼此的名字。
時間推着他們向前走,
但那段在星海之下并肩走過的日子,
早已刻進了骨血,成為最柔軟,也最堅韌的一部分。
有時候走在傍晚的校園裡,
白羽辰還能看見初來時的自己。
站在光影斑駁的小路上,背着相機,眼神青澀而倔強。
然後,他看見夜淩霄朝自己走來。
沒有喧嘩,沒有告别。
隻是默默牽住他的手,帶着他,一起走下去。
像那年夏天。
像每一個未來。
直到很遠,很遠的地方。
少年時仰望星海,後來我們成為了彼此的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