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星海大學，櫻花盛得正好。

風一吹，大片大片的花瓣像是粉白色的雨，輕盈地灑落在青石小徑上，踩上去軟綿綿的，帶着淡淡的甜香。走廊旁的梧桐還未完全展葉，新芽和舊枝交錯着，在微風裡輕輕搖曳。

宿舍樓的告示欄下，排着小小的一條隊伍。

白羽辰從門口回來時，手裡拎着一疊剛打印出來的畢業季任務清單。他一邊走一邊漫不經心地晃着，耳邊還挂着沒來得及摘下的耳機，音樂隐隐約約流淌出來。

推開宿舍門，屋裡的人齊刷刷擡頭。

“來了來了！”張宇航像看見救星一樣撲過來，“趕緊分一下，讓我看看今年的畢業照是穿學士服，還是能穿私服帥一把！”

李明澤一邊咬着筆杆，一邊慢吞吞地接過一份：“我賭還是老傳統，白襯衫+黑褲子，絕對跑不掉。”

夜淩霄坐在靠窗的書桌前，合上手裡的文獻資料，目光從筆記本上擡起，靜靜看着他們鬧騰，眼底卻悄悄浮出一絲柔軟的笑意。

白羽辰把清單一攤：“來咯，官方版的‘大四生存指南’。”

他掃了一眼上面的條目，嘴角勾起：

1.畢業論文終稿提交

2.畢業照拍攝

3.導師答謝晚宴報名

4.離校手續辦理

5.畢業證&學位證領取

每一行都清清楚楚，像是把未來的每一步都按了下去，正式宣告——這段旅程，真的進入最後的倒計時了。

宿舍一時安靜下來。

哪怕是最愛打鬧的張宇航，此刻也不自覺地頓了一下，指尖輕輕蹭着紙張邊緣，像是要把這張單子上每一個字都刻進心裡。

李明澤低頭笑了笑，自言自語似的感慨了一句：“還記得剛搬進來的時候，我連門鎖怎麼開都不會。”

張宇航嘿嘿一笑，順勢接話：“我更慘，行李箱直接卡門口，差點被笑死。”

氣氛慢慢輕松下來，他們又開始七嘴八舌地吐槽起那些年青澀的糗事。

夜淩霄坐在一旁，看着他們笑鬧，指尖輕輕敲着桌面，心裡卻升起一種說不出的感慨。

四年。

真的已經四年了啊。

當年那個第一次踏進這片校園，還帶着點冷漠和疏離的自己，怎麼也不會想到，四年後，會在這樣的一個午後，在滿地櫻花的春風裡，和一群人因為一張畢業清單而心裡一陣陣發酸。

白羽辰轉頭看向夜淩霄，眼神微彎，帶着一點不易察覺的輕快和小心翼翼的溫柔。

“淩霄，等會一起去校門口拍點櫻花照吧？”

他輕聲問，像是随口一提，又像是早就想好了很久。

夜淩霄微微偏頭，看着窗外被櫻花映得亮晃晃的天空，過了兩秒，輕輕點頭：“好。”

很輕的一聲，但白羽辰聽見了，笑得像是撿到了什麼珍貴的東西。

風又一次吹起，櫻花從窗縫裡鑽進來，落在夜淩霄的桌角，也落在他們肩膀之間的空氣裡。

四月的風很暖。

畢業的倒計時悄然開始。

而他們，已經在彼此的人生裡，站定了位置。

校園的春風柔軟得過分，像是特意為畢業季準備的一場盛典。

沿着小道走着，白羽辰時不時停下來，擡手接一片飄落的櫻花瓣，撚在指尖把玩。夜淩霄走在他身側，步子很輕，每次風起，他就擡眼看一看樹梢，滿天細碎的粉白在光裡打着旋，像極了鋪天蓋地的溫柔。

走到教學樓前那片開闊的草地時，白羽辰忽然眼睛一亮，拉住夜淩霄的手腕，聲音裡帶着點久違的少年氣：

“欸，淩霄，我們去重拍一張吧。”

夜淩霄微怔，轉頭看他。

“你還記得嗎？大一入學那天，在長椅上拍的那張。”白羽辰笑着說，眼睛彎成了幹淨的弧線，“就那張，你坐着，我站在旁邊，笑得特傻的那張。”

夜淩霄微不可察地點了下頭，嘴角帶着一點細碎的笑意：“記得。”

他們順着記憶走到那排老舊的木質長椅旁，長椅還在，隻是顔色更褪了些，角落裡爬上了一點青苔。四周的櫻花樹也比記憶裡高大了不少，花枝伸展開來，把整個角落籠在淡淡的粉白陰影裡。

白羽辰蹲下身，從手機相冊裡翻找着那張照片。

夜淩霄蹲在他旁邊，手肘不經意地碰到他的肩膀。兩個人離得很近，近得能聽見彼此呼吸間細微的氣息。

白羽辰一邊翻，一邊低聲念叨：“咦，不是這一年……也不是……啊找到了——”

手指在屏幕上點住的一瞬，夜淩霄也低頭看了過去。

畫面裡是四年前的他們。彼時還帶着一點新生的青澀和局促，白羽辰笑得沒心沒肺，夜淩霄則坐得筆直，表情淡淡的，卻在鏡頭捕捉到的一瞬，眼角微微彎起，藏着别人難以察覺的溫柔。

他們相視一笑。

白羽辰手指下意識地在屏幕上滑動，結果一不小心，滑進了更早期的相冊。

照片一張張翻過來，是第一次實驗課穿着白大褂笨拙地調試儀器的模樣，是深夜圖書館熬夜趕作業時躲在角落裡打瞌睡的照片，是實驗室的走廊上，兩人背對背靠着打盹的剪影……

還有無數個第一次。

第一次小組作業。

第一次因一個實驗細節争論到半夜。

第一次在操場邊的台階上，吹着風小聲聊夢想。

夜淩霄垂着眼睫，默默看着那些照片，指尖有些微微發緊。他不是一個習慣回頭看的人，過去對他來說，一直像是按下了靜音鍵的章節。但此刻，在白羽辰的手機屏幕上，這些碎片靜靜地流動着，每一張，都帶着一點溫度。

白羽辰沒有着急找回那張合照，隻是翻着翻着，忽然停下來，偏頭看着夜淩霄，聲音低低的，帶着一點歎息似的笑：

“我們，已經走了這麼遠了啊。”

夜淩霄擡眼，與他視線相接。

四周安靜得隻剩下風吹櫻花的聲音。

花瓣在他們肩頭、發梢、手臂上輕輕停駐，又被風帶走。

他忽然覺得喉嚨有些發緊，像是有很多話湧上來，卻又不知從哪裡開口。

最終，他隻是伸手，替白羽辰撣掉肩頭一片落花，聲音極輕：

“是啊。”

很簡單的應答，卻像是把所有未曾出口的感慨和溫柔，一次□□了出去。

白羽辰笑了，眉眼彎彎的，像是完全卸下了所有僞裝的少年。他一手拿着手機，一手拉着夜淩霄起身，指了指長椅：

“來吧，霄霄，我們把那張照片，重新拍一遍。”

夜淩霄沒有拒絕。

他走過去，坐下，姿勢還是一貫的挺拔。白羽辰站在他旁邊，學着四年前的自己，笑得一點也不收斂。

咔嚓——

快門聲響起的一瞬，落英紛飛。

這一次，鏡頭裡的兩個人，已經沒有了青澀與陌生，隻剩下滿滿的默契與依賴。

不是起點，也不是終點。

隻是兩個人，沿着同一條路，走到了現在。

而未來，還長，還亮。

兩人一邊翻着剛拍好的照片，一邊順着記憶慢慢聊了起來。

“你那時候頭發還翹着一撮。”白羽辰笑着指着屏幕上大一時的合影，語氣帶着一點嫌棄的溫柔。

夜淩霄側頭看他一眼，淡淡回擊：“你也是，笑得像剛被抓去入學教育的小白兔。”

白羽辰噗嗤一聲笑了出來，身體靠過來一點，肩膀輕輕碰到夜淩霄的：“那時候多傻啊，還怕你不理我，專門去圖書館找借口坐你旁邊。”

夜淩霄沒說話，隻是耳尖微微泛紅。

他當然記得。

大一那年，春末的某個傍晚，他在圖書館昏昏沉沉地倒下，醒來時，背後是白羽辰焦急又小心翼翼的聲音：“霄霄，堅持一下，馬上到醫院了。”

是白羽辰，第一時間發現了他的異樣，背着他沖出圖書館，攔了出租車，急得連背包都忘了拿。後來又不顧夜淩霄的推拒，申請留宿照顧，連夜熬了幾天，把一碗碗清粥端到床邊。

夜淩霄低頭，指尖在長椅的木紋上輕輕劃着，聲音輕到幾乎要被春風吹散：

“要不是你，我可能連出院都要自己撐着。”

白羽辰聽見了，側頭沖他笑了一下：“那你得感謝自己當時沒把我趕走，不然錯過了這麼優秀的男朋友。”

夜淩霄輕輕哼了一聲，沒接話。

他們就這樣在溫柔的打趣中，繼續往回憶的深處走去。

白羽辰忽然想起什麼似的，轉身從手機裡翻出一張照片——

是大一下學期，那次夜淩霄因為害怕重蹈高中的覆轍，刻意與他拉開距離後，鼓起勇氣找他說明心意的那天晚上。

教學樓前，夜色溫柔得不像話，夜淩霄低着頭站在路燈下，影子在地上拉得很長。

白羽辰偷偷拍下了那一幕。

照片裡的夜淩霄，肩膀微微繃着，眼神卻透着一種說不出口的認真和脆弱。

“那天你說，你害怕。”白羽辰聲音低了下來，指尖輕輕滑過屏幕，“其實我也很怕。”

夜淩霄偏過頭，看着他，沒有說話。

白羽辰笑了笑，收回手機，轉頭望着遠處晃動的櫻花枝：“不過幸好，你沒有退後。”

夜淩霄沉默了一瞬，伸手拉了拉白羽辰的袖子，像是無聲地回應。

風吹過，花瓣落了一地。

白羽辰順勢靠在長椅背上，語氣輕快地跳到下一個回憶節點：

“大一結束的暑假，還記得我們去海邊嗎？”

夜淩霄輕輕點頭，唇角彎起一抹細微的弧度。

那是他們第一次正式旅行。

第一次并肩走在海灘上，踩着夕陽染紅的浪花。

第一次，聽白羽辰在民宿的院子裡彈起那首《月光》——

彈到一半，他突然停下，擡頭看着夜淩霄，笑着說：

“霄霄，能不能也讓我成為你未來的一部分？”

那時的自己，緊張到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隻是下意識地伸手抓住了白羽辰的手腕，用力點了點頭。

那一夜，星辰在海面上顫動。

他們在彼此眼裡，種下了第一個清晰的“未來”的影子。

想到這裡，夜淩霄忍不住輕聲開口：“……我記得。”

白羽辰偏頭，笑得一臉無辜又得意：“我可是練了好久，生怕彈錯了把你吓跑。”

夜淩霄瞥了他一眼，輕哼一聲：“所以那首《月光》，後來變成了我們的紀念曲。”

白羽辰點點頭，眼裡都是掩不住的柔軟。

兩人相視一笑。

春風吹動枝桠，落下零星的花瓣，落在他們肩上，也落在那些早已悄然交疊的回憶上。

這一瞬間，夜淩霄忽然覺得，所謂成長，也許就是在不經意間，把一個人，從過去的某一刻，一直帶到了現在。

帶着疼痛，帶着努力，也帶着溫柔。

他伸手，輕輕拂開白羽辰頭發上的一片櫻花，低聲說：

“接着講吧。”

白羽辰眨眨眼，笑意更深，順着他的語氣，開始說起了大二的故事。

“到了大二，我們就開始搞科研了。”他笑着說，語氣帶着一點自豪又帶着點懷念，“記得嗎，全國科技創新大賽？”

夜淩霄微微點頭，指尖無聲地在長椅邊沿描着一圈圈的線條。

怎麼可能不記得。

那是他們第一次真正意義上，以科研項目為契機，站在了更大的舞台上——

和李浩、張靜組隊，做的是《基于CYP450基因檢測的個性化精神科藥物治療》項目。

從最初的實驗設計，到數據采集，再到建模優化，每一個夜晚的并肩作戰，每一次實驗失敗後的相互打氣，都被夜淩霄牢牢地記在了心裡。

“還記得你那次熬到淩晨三點，非要自己親自調最後一版參數。”白羽辰低笑着靠近一點，眼裡是掩不住的溫柔，“我說幫你，你還不讓，像個别扭的小刺猬。”

夜淩霄低咳一聲，輕輕推了他一下：“要不是你寫的分析報告字太醜，早就交上去了。”

白羽辰笑着順勢抓住夜淩霄推來的手，捏了捏指尖：“對對對，全怪我。”

他們打鬧着，像又回到了那個通宵奮戰、以咖啡和熱血為燃料的夏天。

最後，那個夏天，他們拿到了全國二等獎。

頒獎台上，四個人站在一起，陽光灑在臉上，夜淩霄擡頭，看見白羽辰的笑，比獎牌還要耀眼。

白羽辰繼續翻着照片，翻到了另一張。

是他們互相為對方舉辦驚喜生日會的照片。

咖啡館被布置得十分溫馨，氣球和拉花挂得整整齊齊，但兩個人都笑得像偷吃成功的小孩。

“那天你吹滅蠟燭的表情，我拍了，藏着呢。”白羽辰得意洋洋地晃了晃手機。

夜淩霄無奈地搖頭，但眼底的笑意怎麼都藏不住。

他們還一起參加了校園祭。

夜晚的操場上，燈光斑斓，人群熙攘。

夜淩霄陪着白羽辰逛了整整一圈，從射擊遊戲到棉花糖攤，最後在煙花表演區前坐下，看了一個又一個煙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