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興六年,樂安宮内。
身着镂金絲如意雲紋華服的女子被兩名侍衛按着跪在地上,身前站着的是被一衆宮人侍候着的太監,許是因為逆着光并不能看清此人的樣貌。
庭院中枯敗的樹木,廊庑上泛黃的帷幕,無一不訴說着這位華服女子的命運。
跪在中間的華服女子,雖姿勢受辱,但脊背卻是挺得筆直,臉上未施粉黛但依舊能看出女子驚豔的美貌,眼神中閃爍着堅毅。
“大膽李洛初!還不趕緊謝恩?!”尖銳的呵斥聲傳進李洛初的耳朵,李洛初秀眉不覺一緊,死死盯着面前得意洋洋的太監福壽。
福壽看着面前的人,他清楚地感覺到了殺意,但那又如何,之前她是風光無限的長公主,可是現在聖旨一下,她就是大陳國普普通通的庶民罷了,而且還是将死的庶民,想到這裡,福壽挺了挺胸膛,作威作福。
“本宮是長公主的事情一直都不會變,讓本宮謝恩?怎麼?謝他賜本宮死嗎!”李洛初最後一句幾乎是從嘴裡擠出來的,這聲音是帶着威壓的。
還沒等福壽說話,李洛初的眼神忽然看着宮門一變,随即恢複如常。
福壽猛地回身,就看見了一群浩浩蕩蕩的隊伍,為首的就是他的主子當今太後,現在正值深秋,太後身上披着黑色大氅,大氅上用金絲織成的團喜圖案,内配漩渦紋紗繡裙,迎着光,顯得熠熠生輝。
“參見太後。”衆人齊齊跪拜迎接,顯得李洛初在一群人中尤為特殊。
她不禁輕笑出聲,眼神由狠辣變成輕蔑,太後見狀上前一步用手遏制住了李洛初的下颌,語氣不善地說道:“已經是這般地步了,居然還能笑得出來?”
說完一把将手甩了出去,李洛初重心不穩向一旁倒去。
“為何不能笑?既然太後已經安排了鸩殺,那本宮就已經是将死之人了,将死之人可就沒什麼可害怕的了,您說是吧,太後?”李洛初身子回直,慢條斯理的收拾着自己的着裝,連一個眼神都沒給自己面前将要跳腳的太後。
“李洛初你都已經到這個田地了,嘴皮子上的功夫倒是一點沒減,哀家沒工夫陪你在這閑聊,待會還要去後花園賞晚菊呢。”太後說着就端起宮女手上端着的鸩酒,就要往李洛初嘴裡送。
李洛初眼疾手快,一把搶過鸩酒。
“就不勞煩太後了,本宮不想最後還不得安甯。”說完,李洛初将手裡的鸩酒一飲而盡,随着手中酒杯與地面的碰撞聲響起,李洛初緩緩閉上了眼,墜入黑暗。
回憶到這裡,坐在梳妝台前的李洛初還是不禁打了個寒顫,毒酒在身體裡橫沖直撞,使得渾身都是鑽心的痛。
“長公主,這是您要的朝中重臣的花名冊。”
李洛初這才緩過神來,看向跪在自己面前微微發顫的婢女春一,心中自嘲,也是,前世本宮可是以嚣張跋扈出名的。
李洛初站起身來,往前走了一步,接過春一手中的書卷,看着自己手裡的書卷李洛初的思緒重新回到了上一世。
上一世陳國危在旦夕,皇帝昏庸成為了太後手上随意把玩的傀儡,朝堂上下也是敢怒不敢言,久而久之佞臣當道,李洛初不忍見祖輩家國就這樣慘淡收尾,故而開始違抗所謂的“後宮不得幹政”。
不得不說,在李洛初的拉攏之下,朝堂老臣忠臣漸漸重新燃起初心鬥志,可李洛初不知道的是她的一舉一動都被太後看在眼中。
一山怎能容的下二虎,往日親切的母後,卻成為了最後紮死李洛初的“毒刺”。
可能老天也在看着這一出大戲,感慨着李洛初的遭遇,并沒有讓李洛初的魂魄立刻回到那陰曹地府,而是久久盤桓于宮中,李洛初看着太後登上皇位,享受着前所未有的榮華富貴,他們所有人都忘記了先皇,忘記了祖宗先烈,忘記了她。
而她的屍骨被拖到了亂葬崗,連帝陵都沒能入下,許是因為李洛初怨恨極深,屍身久久不腐,反倒成為了野狼惡狗的盤中之餐。
“殿下?”
春一見李洛初出神已久,心中有些擔心。
“下去吧。”李洛初回過神來,淡淡開口。
春一愣了一瞬,急忙行禮出了屋子,看着此景李洛初微微歎氣,轉身看着鏡中的自己,嘴裡喃喃着:“本宮這次絕不會再落得那下場。”
李洛初将書卷放進匣盒的夾層中,朝中重臣的家事情況李洛初已經是能倒背如流的程度。上一世,李洛初為了挽救陳國以及百姓,為了不讓列祖列宗的基業毀于一旦,她極力拉攏朝中忠臣重臣,維護着這岌岌可危的陳國。
可終究事與願違,昏聩的皇帝受母親太後唆使,下旨将自己鸩殺。李洛初站在門外走廊看着熟悉的一切,暗暗下定決心,這一次她依舊不會放棄陳國,依舊不會放棄陳國的百姓。
可她無勢無利,現在貿然對抗太後,隻是以卵擊石,百害無一利,正所謂大丈夫能屈能伸,厚積方可薄發。
一縷春風徐徐吹來,李洛初的衣擺随風蕩起,她閉上雙眼,享受着這一刻的惬意,她已經好久未像現在這般放松了。
腳步聲由遠及近的傳來,李洛初睜開眼睛,尋着聲音的方向看去,是剛剛才離開的春一。
“參見長公主。”說着行了禮。
李洛初揮了揮手,示意她起身回話。
見她有些慌張,如果她沒猜錯的話,是太後來叫她商量四個月後的選秀女一事。
“太後那邊傳來了話,讓長公主前去議事。”春一将剛剛太後身邊婢女說的話重複了一遍。
李洛初點點頭,“本宮知道了,随本宮去一趟吧。”
說着,李洛初就要往宮門走去,站在原地的春一倒是猶豫了起來,嘴巴抿成了一條縫。
走了幾步,見春一沒有跟上來,李洛初停住腳步回身看去,不解的詢問:“怎麼?”
春一又把頭低了低,知道自己有些惹惱了長公主,小聲恭敬開口:“平時,都是長公主您去換了衣服再去太後那的。”
李洛初恍然大悟,低頭看了看自己的一身着裝,素服一件,頭發上隻是别了幾隻金簪子。
往日她去見的是疼愛她的母後,可今日見的是仇人,想到這,李洛初眼裡閃過寒芒。
“走吧,本宮覺得不必了。”
既然李洛初已經說到這份上了,她一個奴婢自然更是沒話說,小步快走來到了李洛初的身後,李洛初擡腳邁出了樂安宮的宮門。
上一世她整整一年都沒有再踏出宮門半步,隻能守着那一方天空。
想到這,李洛初回身看了看樂安宮,還沒有衰敗之象,正如這個時候的陳國,因為上一代皇帝也就是李洛初的父皇,雖不是能名垂千古之帝,但也一直勵精圖治,将大好河山留給了後世,隻是後世……
李洛初走在宮道上,兩邊路過的侍女太監,見了李洛初都恭恭敬敬的行禮,李洛初沒理,眼神堅定地看着前方,步伐穩重,盡顯皇家風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