甾染士兵沒有停下,那注刺向包圍圈的水流生生不息,由溪流裂變成江河,像巨樹的根莖一樣形成包圍之包圍。
不知為何,距離越近,那種遠程的武器就好像越是不起作用了,暴鳴聲越來越稀疏,其最初帶來的震攝氣勢也一并減弱。甾染士兵最終把包圍圈撕開了一個缺口,這缺口一開,就再也關不上了。
敵軍仗着那種遠程武器的壓迫,實際上近戰實力并不強勁,與面前這些生于甾染的戰士有着雲泥之别。他們沒有戰馬,沒有精湛的技藝,不懂如何拼死厮殺,也不知道仇恨的怒火會将一個戰士變成何種模樣。
在勢必要滅絕對方的怒吼聲中,那些紅白衣裝的敵軍就像是稻草,被馬車的車輪輾過,陡然間成片傾倒。
礙眼的紅色褪去,終于,包圍圈中的人影顯露了出來。古古隻聽五将軍高喊了一聲“大人”,她當即像觸電一般,不管那處是否還有活躍的敵軍,當即驅馬,向那戰場正中奔襲。
燕無在那裡,燕無一定就在那裡。
她腦海裡隻剩一個想法,那就是快點見到他。
簇擁在一起的一軍脫離了包圍,與五軍一同殲滅潰散的敵軍。那之後,一軍将軍持刀回撤,在一衆将士之中半跪于地,像是在對什麼人說話。
古古策馬臨近,隻見一軍情況略顯慘烈,士兵們身上大多挂着血,面色都十分凝重,即便被五軍救出,似乎也沒有多少得救的喜悅之情。
“堅持住!”一個士兵扶着倒下的同伴,後者身上沒有明顯的傷痕,但是眼神卻渙散,身前的盔甲開了個洞,有源源不斷的血從裡面滲出來。
古古騎馬經過他們身邊的時候,聽到了那倒下的士兵有氣無力的呢喃,那聲音帶着痛惜與不甘,“武王,帶領我們……”
“武王會引領我們。”扶着傷者的士兵說,“内承會引領我們,所以你堅持住!”
再往裡跑,能夠看到一個更緊促的人牆,在那人牆之中,有一個身影坐在地面上。那是燕無,他的長劍随意地丢在一旁,頭盔卸了下來被抓在手裡,另一隻手拄着額頭,頭低垂着,一掌長的直發如挂簾般下墜,掩住了他的面龐。而一将軍蹲在燕無的面前,老将在說着些什麼,但内承沒有反應。從古古的方向看去,一将軍臉上是一籌莫展的神情。
古古跳下對她來說有些高大的黑馬,踉跄了兩步,飛撲到燕無的身邊。士兵沒有阻攔她,在五軍的幫助下,他們已經清剿了周圍的敵軍,暫時放下了警戒。何況,在這生死一瞬之地,古古隻是個手無寸鐵的弱小女人,明顯不是這殘酷戰争的參與者。
她跪在燕無的身側,砂石劃過手掌,可她渾然不覺。古古緊張地盯着男人,聲音急迫,問道:“燕無,你怎麼樣?”
男人沒有回應。他如一尊雕像一樣坐在那裡,隻有風帶動他的兩鬓,除此以外,整個人都是靜止的。
“燕無……?”她再問,可是依然沒有響應。
一旁,一将軍神色凝重,說道:“自從武王從城牆上……”
将軍說了一半,突然一頓,看了眼燕無。像是怕刺激到對方一般,後半段沒有繼續說下去,而是道:“那之後,内承就不說話了。”
古古心裡絞了一下,她理解燕無此刻正在經曆什麼。即便是那樣的父親,也依然是一個無法取代的家人,就算因種種不和而不願相見,也不會希望慘死就是對方的結局。
這時候,五将軍也風風火火趕了過來,大聲嚷道:“一将軍,我們要趕緊組織撤退!對方的遠程武器還在,随時可能從城牆上發動突襲!”
被傳呼的人望向城牆,模樣并不急迫,“不,這個距離,他們打不到我們。”
“怎麼保證?!”五将軍大聲問。
他語氣沖動了些,收獲了一将軍一個淩厲的視線。但老将未與年輕人計較,目光投向城牆下方。那裡倒着成排的将士,他們的血在牆根處最濃,越向外,就越不着色。那深紅的痕迹逐漸淡成大地原本的蒼黃,又經初晨一照,變成一幅漸變的凋零油畫。
一将軍道:“看那,死去的将士們已經為我們探出了那種武器的極限。兩百米。”
兩百米内,生靈塗炭。
五将軍也望過去,一股血腥之氣被風吹來,他魁梧的身軀一時有些凝固。半晌,他問道:“其他人……都不在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