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星轸猶豫了一下。
“怎麼了?”他挑眉。
她胸中有一萬個疑問,比如大喜的日子荊國公為何着一身白衣?為何會出現在此處?為何……
“那就多謝荊國公。”
隻要徐星轸細細琢磨一下就能找出真相,可當下形勢逼人,實在由不得她多想。
她的手搭上他的,這細膩絲滑的觸感同記憶中的一樣,李澈一佩服自己的自控力,沒有當場将這雙柔荑緊握住狠狠摩挲。
美人低頭入帳,沒能看到老狐狸嘴角扯出的一模意味不明的笑意,那眼底洶湧的情意宛如迸發的火山、狂奔的激流,仿佛下一秒就要把眼前人吞噬殆盡。
可這一切暗湧,又在徐星轸擡眸之際,瞬間化為烏有。
“看你神色慌張,額間淌汗,可是遇上什麼急事?”
李澈一一邊問着,一邊側過身子,不着痕迹地同她拉近了距離,随後又握着帕子,關切地朝她伸手探去。
他這般動作,令徐星轸的身體不受控制地一僵。
可不等她邁過臉去,他的手指便在她的耳尖處來了個急刹車,然後規規矩矩地将帕子放到她手裡。
完全的君子行徑,叫人挑不出一點錯處,反倒讓徐星轸惴惴不安,懷疑自己對即将成為别人丈夫的人仍舊抱有幻想。
“玉兒他……”
李澈一裝模做樣地給她分析,說是歹人的窩點在東郊,他先前派暗衛探查過,又令他們駐守在周邊的各個重要隘口,玉兒不會離開玉京,隻需地毯式排查,很快就會有結果。
“那我們現在……”
李澈一雙手環胸,閉眼道:“去東郊——”
“靜園。”他故意斷句,然後微微睜眼,偷看徐星轸的表情。
果然,沒有他的視線覆蓋,她自然而然地露出最真實的反應。
靜園。
徐星轸瞄了他一眼,後者閉眼假寐,一副氣定神閑運籌帷幄的模樣,隻留她一人坐立難安。
他是想起什麼了嗎?
“那是……那是何處?”徐星轸試探性地問道。
李澈一睜眼,直勾勾地盯着她看,令本就心虛的她更加沒底氣。
早知道她會明知故問,李澈一從善如流地對答道:“我的一處私宅,用來——”
他舔唇,微頓。
徐星轸繃直了背,眼神落在他即将開啟的雙唇上,宛如等待死亡宣判的罪犯。
“暗衛情報營。”李澈一說。
徐星轸偷偷舒了一口氣,然後扯出一個僵硬的笑來。
李澈一将她的反應盡收眼底,并且相當滿意。
徐星轸,在你恍惚的片刻中,是否想起了我們的曾經?那情意翻湧的愛巢,喧嚣之外的桃源。你我遠離世俗,許下永生永世的諾言,你說你愛我,說你會永遠愛我……可到頭來一切都是假的,都是謊言!
徐星轸總覺得今日怪怪的,無形中,好似一直有雙眼睛在惡狠狠地盯着自己。
隆冬的雪天,她竟燥熱至極,擡手解了大氅後,用李澈一的帕子擦了擦汗涔涔的額角和包裹在衣領下的細白脖頸。
李澈一咽了咽口水,那是他的貼身手帕,他明明白白就是故意的,無恥到近乎坦蕩的地步。
他恨不得現在就把她死死摁住,像曾經做過無數次的那樣,在短兵相接之際,狠狠地咬上一口,懲罰她違背誓言的不忠。
恨有多濃,思念就有多濃,哪怕他不承認,也不能抹殺掉未了的情愫。
每一句“我恨你”,都是在說“我還愛你”。
-
到了靜園,李澈一率先下車,轉身沖掀簾子的徐星轸伸了伸手。
“馬凳壞了。”李澈一臉不紅心不跳地撒謊。
“不必麻煩荊國公,我自己也可以。”
李澈一沒有撤手的意思,可徐星轸也不吃他那一套,扶着框子便往下跳。
果然,還是那個固執的犟筋。
李澈一藏在廣袖下的另一隻手焦躁地轉了轉扳指,随後果斷且精準地往地上一送。
徐星轸腳底打滑,一下就栽進他懷裡。
李澈一一把摟住她的腰,随後又病态地嗅了嗅她的發,最後在她的呼痛聲中,斂去一切情緒,關切地問道:“怎麼了?”
“我扭到腳了。”
“去屋裡。”
徐星轸痛得呲牙咧嘴,也顧不得什麼男女親不親的了,任由他攙扶着,幾乎半個身子都挂在他身上。
李澈一快恨死她了,所以在下黑手的時候理所當然地沒有絲毫保留。傷筋動骨算什麼,想想自己愚蠢的過去,被她耍得團團轉,命都快沒了,可這鐵石心腸的人,轉頭就進了那個賣茶葉的懷抱,不弄死她都對不起自己。
可當他對上那雙淚汪汪的含情眼時,内心深處又抑制不住的揪緊,連帶着恨意都柔和了幾分。于是,他将一切“不正常的幫扶行為”都歸結于自己的名士風流,君子氣度。
絕不是愛,我才沒那麼犯賤!
熟悉的環境總會勾起些惆怅的回憶,尤其當徐星轸坐下來細細打量後。
她失神地看向庭院中央光秃秃的一小塊空地,想起離開玉京的那天,也是這樣的大雪,壓斷了他與她合種的那棵石榴樹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