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許願才盯了他三四秒,他就立刻把頭低下去了。
她不知道他自己有沒有注意到,他的手一直都在抖。
不是那種幅度很大、很誇張的,而是極其細微,但卻一刻沒有停歇的顫動。
他微微抿了抿嘴唇,有些局促,眨眼睛的時候,上睫毛和下睫毛的尾端糾纏了一瞬,又很快分開,呆呆等待着。
許願渾身抖了一下。
不為被他的冷傳染,而為自己内心剛才一瞬間竟然湧上了一個喚作“可愛”的形容詞而汗毛直立。
她轉身就走。
隋卞也不敢再說什麼。
他們就這樣一直往前走,終于走到等大巴的地方。
許願回身對隋卞說道:“待會下一輛大巴來你就上車,到了地點他自己會停,然後随便你打車還是怎麼回家。”
隋卞愣愣地聽着,聽完,才意識到這話有些不對勁。
他擡頭,“什麼意思?你不和我一起嗎?”
許願沒有直視他的眼睛,“兩趟車方向不一樣啊,我坐下一班直接回家。”
隋卞怔立在原地。
他的情緒,從剛才掉入水中後就一直有些崩,但他在竭力地保持維持,不讓自己潰堤,但是,現在,聽到許願的這一番話,這一番預告他們将再次分離的話,隋卞真的有些撐不住了。
他沒辦法接受這麼久的分離後好不容易有一次見面,卻要結束得如此之快之草率,他為了這缥缈的一天實在已經消耗得太多了。
焦慮遍布他全身。
他固執地搖頭,“我不要,許願,你别這麼快就走,我們再多待一會行嗎?”
許願看着他,越發覺得他像一隻逐漸暴躁的寵物狗。
隻不過他的暴躁沒有外化得那麼明顯,而是更多的被他斂到心裡去,可能是怕她生氣或旁的什麼原因,她看出來他在拼命壓抑。
見許願不說話,隋卞又慌又怕。
慌她就這樣直接走了,又有好長時間都不能看見她,怕她因為他的糾纏生氣,煩他沒有給她足夠的私人空間。
結合剛才落水帶來的躁郁,他整個人都快糾結到了極點。
他可憐而哀切地祈求她:“你再陪我一會吧,你别就這樣走掉行嗎?我們都有十一天沒見面了。”
他本來說話就帶點粘膩,現在又因為剛才落水而染上鼻音,所以整個人更加黏糊。
他說着說着,人湊了上來,小心翼翼地抱住許願,把他的顫栗也傳達給她,不斷重複:“許願,你别走,别這麼快就走掉……”
那時的他,還不知道不久之後這樣的話他還會再說一遍。
然而此刻,現在,這一次,許願沒有走。
她擡手抱住他,輕輕拍了拍他的背,“好,我不走了。”
隋卞得到她的回應,抱得更加用力,恨不得把自己的每一塊血肉都全部揉進許願的身體裡。
他想把臉埋進她的頸窩,想深深感受她的溫暖、她的呼吸起伏,但他的頭發還是濕的,他不能這麼做。
他隻能一遍一遍地喊着她的名字,好像每喊一遍,他們就更親密一點。
天越來越黑,不遠處遊玩的聲音也似音響被蓋上遮布,模糊了,撲朔了。
最終。
許願決定留下來一晚,住哪呢?
住隋卞家。
聽到隋卞這個提議時,許願幾乎是想都沒想就拒絕了。
隋卞着急地勸說道:“住外面我爸媽會懷疑,隻能住我家!”
許願莫名其妙,“你都多大了,這住外面有什麼?”
隋卞不好解釋,主要是如果他确實是出去玩,那住外面就住外面,但他這就是在本地,尤其還是和許願一起,那卞杉絕對不會允許他們倆在外面過夜。
他隻能嗫嚅道:“我不好跟我爸媽交代……”
許願不為所動,“那你回家吧,我自己找個酒店住。”
“那怎麼行?”隋卞更急了,“你不能一個人住酒店!”
許願靜靜地看着他,試圖把他腦子裡的水能看得晃出來一點,“你連在外面住酒店都不行,還能把我帶回家裡?你要不要聽聽你在說什麼?”
隋卞搖頭,“沒啊,可以的啊,我……我可以偷偷帶你回家啊。”
許願:“……”
她是什麼賊嗎?要偷偷回他家?
她罵:“你有病麼?”
隋卞蹙了蹙眉,拉着她的手腕,還有些難以啟齒:“我現在……我爸媽不給我早戀,不過我媽已經知道了,她還特别喜歡你!但是我爸要比我媽嚴格很多,所以現在還不能說……不過、不過成年了就可以了,成年之後就不用偷偷了。”
成年。
等他成年,那按照正常的節奏來說,都已經上大一了。
那個時候……她們不可能再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