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坐下,扭頭問隋卞:“你頭好了?”
早該問的,竟拖到今天。
她看他那架勢俨然是要打算好好冷酷一番的,不過可能骨子裡就不是個冷酷的人吧,隻艱難沉默了三秒不到,隋卞就掉過臉埋怨:“哪裡好了?被那麼重的椅子砸,怎麼可能這麼快就好了?流了很多血,很痛好嗎?你當然不會管我死活,你就隻關心你自己和别人能聊上天就行。”
許願把牛奶放回他桌子上,沒什麼感情地解釋了一句:“我看你頭上沒有紗布了就以為好了。”
隋卞不滿,将牛奶推了推,“我不要。”
許願覺得他這人真是怪可笑的,明明是他給她的牛奶,她拒絕了,他現在反倒還過來說一句他不要呢。
許願坐正身體,拿試卷出來做題目,沒理他了。
隋卞等了幾秒,見她還真沒有下一步的動作,真要不管他死活了。他氣地“啪”一聲把牛奶放在許願試卷的正中間,憤憤不平:“說了我不要!”
許願握着筆,輕輕地在桌子上點了兩下,側目看他,“你在發什麼脾氣?”
隋卞一愣,聲音立即下去:“我沒發脾氣……”
許願盯着他,“那你這是在做什麼?因為你幫我對付了印琨所以就可以頤指氣使,拿我當出氣筒?”
隋卞本來就又生氣又委屈的,被她這樣厲色一诘問,他嘴巴張了張,明明想說的話很多,可現在看着許願這張雲淡風輕的臉,他就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
他根本不是因為她以為的原因生氣,可是真正的原因他又沒辦法說出口,因為連他自己都是雲裡霧裡的。
他早就認識到了他對許願的這種……無法說清的奇妙感覺,以及由此引發延申的諸般複雜情感,可他一直在壓制自己去探尋背後真正的端因,因此說不出口的同時,還有茫然的阻礙。
他輕輕抿了抿嘴,小聲而飛快的一句:“許願我讨厭死你了!”
說完他就腦袋朝裡,往桌子上一趴,還順便扯了一本書給自己從臉到頭到頭發全蓋住。
許願淡定轉過身去。
說心裡話,她認為生氣沒什麼不好,就跟流眼淚一樣,是一種情緒的表達方式,生活總是要五味俱全的嘛,定期來點不同的挺好的,鮮活鮮活。
倒是老師上課一進來看見隋卞趴在桌子上還挺驚訝的。
她布置了幾道題讓大家先做着,人繞到後面,彎腰輕輕拍了拍隋卞,“隋卞?身體不舒服嗎?”
隋卞雖然還生着氣,還想犟,可覺得不理老師也未免太不禮貌,而且這樣一直趴着也不是個事啊。
就在他磨磨蹭蹭準備起身時,旁邊傳來一道冷冷淡淡的聲音:“老師,他沒有休息好,不太舒服。”
隋卞背一僵,又繼續維持着龜縮的狀态。
老師恍然地點了點頭,朝前面走去了。
前座的成天逸回頭探望隋卞,想說什麼,又記起夏天的話,所以暫且放棄了。
周圍安靜下來,隻有偶爾的翻書聲和沙沙的寫字聲。
而隋卞現在呢,就陷入了一種莫名尴尬的境地。
就像小孩子哭一樣,其實很多時候他們已經哭幹眼淚也哭累了,但就是秉持着很奇怪的一類心氣,哪怕就隻是幹嚎嗓子,那也絕對不會停下來。
隋卞就被架到了這地步。
他想着現在要是擡起頭來呢,那前面的一切好像就都白費了,他必須得等着有個人給他台階下,他才能名正言順地擡起頭。
下了課,隋卞仍然趴在桌上。
姿勢都不帶變換一下的。
許願靜靜看了他一會,淺淺呼出一口氣,把闆凳往他那邊挪了些,戳了戳他。
隋卞沒反應。
許願再戳,隋卞動了下胳膊,往裡收,不讓她碰他。
許願手往裡探,從他手臂底下觸到他臉,勾了一下那嫩滑熱乎的面頰,聲音輕輕的:“你到底在氣什麼?”
隋卞渾身一抖,坐了起來。
許願靜靜注視着他,“氣什麼呢?”
隋卞看着她,兩眼發怔。
她不是外星蘑菇嗎,怎麼忽然變成了電鳗?
剛剛那一下,他從頭到腳都是麻的。
許願手朝他面前的桌子上輕輕拍了一下,“問你話呢。”
隋卞又被電一下。
他委委屈屈地開口:“他找你來幹什麼了?”
許願裝:“誰?”
隋卞:“你别裝。”
許願攤手:“我真不知道你在說誰。”
隋卞努力壓着心裡頭那股氣,“就姚霄!”
許願聞言,下巴先是往上擡了擡,而後又往下點了點,含笑道:“哦……他啊?他來找我去看個比賽,排球比賽。”
隋卞額角猛跳,“然後呢?”
許願不懂,“沒了啊,什麼然後?”
隋卞:“然後你同意了嗎?”
許願:“同意了啊,我周六晚也沒事,就去看看呗。”
隋卞目光定定地落在許願臉上,直到上課鈴打響,他才紅着眼睛吐出一句:“許願你今天不要再和我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