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氛瞬間升溫到了劍拔弩張的頂峰。
7号舉起長弓蓄力,1号一邊藏起暗器,一邊握緊了方才争得的鐵钺,2号舉槍擺出射擊的預備姿勢,6号劍與纓在手,不遠不近地停留在環狀人群的邊緣。
所有人都維持着一動不動,手心則因緊張而滲出了細汗。
誰也不知道該不該做先出手的那個人,誰也不知道她人的下一次攻擊将會指向何方。
備受矚目的No.75301并沒有如諸多觀衆所猜測的那樣繼續苟在單人艙裡坐山觀虎鬥。
在倒計時跳轉到“180”的前一瞬,她負着手,将雙刃收于身後,以快出虛影的速度沖出艙門,踩着空氣運力躍起,在衆人頭頂三百六十度後空翻,反射着冷光的刀柄緊貼小臂,直沖7号面門。
7号被利刃劃開空氣的呼嘯風聲吓得一哆嗦,連忙調轉箭頭,朝上空發射一箭。
羽箭完全蓄力之後飛得極快,但零一揮刃的速度比它更快。
僅在須臾之間,箭矢便被攔腰斬成兩段,“啪哒”掉落在地。
下一刻,還沒來得及重新拉弓上箭的7号隻見那鬼魅似的影子從眼前一晃而過,利刃砍下時快得他都沒能感受到痛覺,就被零一垂直地削成了兩半。
從她離開艙室到剖開7号後落地,隻過去了三秒而已。
銀白張揚的束發,黑灰色基調的裝束,和被分成兩瓣的屍體飛濺出來的鮮血,這一切無論是事實還是色彩都實在過于醒目,蠻橫地奪去了在場所有人的視線。
“滴答。”
零一給7号做人體切片時雙刃齊下,落地後維持着俯首半蹲的姿态,手中利器沾滿血液,此刻正順着刀尖滑落在地,聲響因周圍過于寂靜而愈發清晰可聞。
刀刃最初是落在他頭骨中線的,瞬間砍下時,縱是人體最堅硬的頭蓋骨在零一手下也如削泥般,就這麼利落地一路向下剖開,屍體的軀殼一左一右地倒落在地,切面是肉眼可見的光滑。
當然,同樣奪目的還有從7号體内“咕嘟嘟”湧出的髒器,爛泥似的很快蓋住了他的長弓。
觀衆席裡有人發出了難忍的幹嘔聲。
裴望矜沒心思借此情景回憶自己當初在“鬼樓”裡從上往下把“陳憑笛”砍成兩半的往事,而隻感到一陣沒來由的心疼。
她不禁想,假如當初沒有被周無渝從C835城的街口救起,像她那樣無人庇護且沒學會壓制異能的孩童,是否也會被鬥獸場的下遊“供貨商”給擄走,帶到這生不如死的囚籠裡,一步步被培養成殺人不眨眼的怪物?
No.75301所經曆的不過是沒能被拯救的另一個自己的另一種人生。
May說她是在五歲時被從C806城帶走的,同樣是遠離主城、管制松散的窮鄉僻壤,星元512年時裴望矜也才十二歲而已,若繼續按之前的方式生活下去,和零一幼年時的狀态也不會有什麼分别。
甚至以當時的搜捕進度來說,很快“供貨商”們就要找上地理位置并不算太遙遠的C835城來了,裴望矜完全有可能也淪為鬥獸場實驗品中的一員。
彼時她因為遇到了那個叫周無渝的女人,才得以重獲新生。
她從那時起有了家,有了親人,有了活下去的資格和力量。裴望矜跟着家人過關斬将地殺回了主城,出力的是周無渝,享福的是她自己。
可同樣被帶到主城的零一卻要因為對自由的渴.望而受到如此綿延不斷的折磨,雖能力出衆,但至今依然沒能逃脫。
但凡當年能有像周無渝一樣的人也去下救她呢?但凡能有人救救她……
酸澀的感受在心底生根發芽,迅速裹挾壓緊了裴望矜的整顆心髒。強壓之下,她幾乎要透不過氣來。
身旁的May很快注意到了她的異樣,關切地斟了杯溫水給她,又輕撫着她的背。
也就是在那時,裴望矜下定決心——
我會把你救出去,我說到做到。其餘被困在鬥獸場的實驗品有沒有追求自由的心思我也顧不上。我隻要你,救你也是在救曾經的我自己。
她安慰自己道,這不是什麼善心泛濫的多事之舉,隻是對所見之人的模仿和對她們行為的傳承而已。
我會像周無渝那樣,挽救你于水深火熱之中。
零一,等等我。
*
除了腦回路獨樹一幟的裴望矜外,其她人對此情此景的感受都隻有震撼和恐懼,畢竟不是誰都能做到上來就對一個殺戮狂魔心生憐憫之情的。
觀衆們提心吊膽地看着,場内的參賽者心裡也是說不出的滋味。
剩餘的生存者們各有各的想法:是略過零一直接和其她人杠上,還是暫時團結一緻來對付她?
每個人都無法确定下一個出手的人會不會将矛頭指向自己,眼前不過是個明晃晃的囚徒困境。
而人在極度焦慮的情況下往往很難做到保持理智。
局勢再一次發生變化時,1号咬着牙将鐵钺朝零一揮下,2号舉起槍對準了1号,而在子彈上膛的那一秒,6号高舉長纓向他沖了過來。
這算不算是囚徒困境下最糟糕的一種結果?零一分神地想。
可惜,都隻是不自量力。
她的刀已經見血了,[血刃]一旦觸發,增益效果将随時間流逝而無上限疊加,直到殺光場内的所有人為止,畢竟這等程度遠在她的體力極限之下。
零一當然可以在比賽剛開始時便進場大殺四方,但那樣就太沒意思了。